推薦序
給菜鳥里長服務一下
彭蕙仙(文字工作者)
沒有看菜鳥里長這一系列的日記之前,我一直認為里長的工作就是一年三節,帶里民到一日車程可達的郊外去踏青;就是搭一部遊覽車,車上卡啦OK唱得你無處遁逃的那種。
雖然我住在我們村子已經超過四十年了,但我從來沒有看過里長;里長造福鄉里的舖路預算也從來沒有在本村出現過;望著日益毀損破爛的村間小路、三不五時停電的路燈,我常常懷疑,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種人叫做「里長」嗎?那里長通常是幾點出沒的?
因此,菜鳥里長日記對我來說很像哈利波特、很像天方夜譚、很像──拉丁美洲的魔幻寫實。我不知道世界上有人這樣做里長的;傑克,這真的太神奇了!里長的日記看多了,我從好奇到感動到移情,覺得他的那個鳳梨會社離我家不遠,那些里民是我的左鄰右舍,他們的故事也進入了我的心坎裡。
里長寫的或許是某一個特定社區的特定人物,在這些人的世界裡,「里長」就是他們唯一接觸到「最有權力的」那個人,所以相信里長包山包海,飛天遁地,無堅不摧,無所不能,生活裡的大事小事全都理直氣壯賴給了里長;幸好我們的里長是受過八卦媒體新聞訓練的社會記者,解決問題的本事一流,所以不管里民是要降服外遇、走過單親、申請社會救助,里長包產到戶,服務到家。
為什麼說「幸好」受過媒體的訓練呢?我自己也在媒體工作過很長的時間,最感激的是,媒體工作往往會有一種特別的訓練就是讓人在一團混沌中、用最短的時間,找到key point、key man,以利訪問;此外,媒體工作五湖四海,認識的人三教九流,對於應付各式各樣的生活難題,確實有比較多的機會可以找到多一點的資源──只要你沒有被媒體環境訓練得見怪不怪、犬儒冷淡,那麼,媒體工作的經歷肯定會是人生下一站的豐富資產。我在菜鳥里長的態度裡看到的就是媒體工作的正面影響。
菜鳥里長的寫作三不五時夾雜一些表面看來風趣好笑的敘述,實則是準確到讓人心驚的生命刺探;他書寫小人物把無奈轉化成無厘頭的情節,甚至常常有一種黑色幽默的況味,但讀進去後,讀者會發現菜鳥里長要說的不只是這些邊緣人物的山窮水盡,更是由此映射出人性的山明水秀。
菜鳥里長寫的那個嘉義老社區,關你我什麼事呢?我想,至少有三種人應該讀一讀這本書:第一就是跟我一樣,從來不知道「里長」是一種真實存在的生物的人;讀完之後,請務必再買一本,悄悄塞在你里長家的門縫裡;第二,覺得「里長」是一種多餘的生物的人;讀完之後,你一定會修正想法,從此相信里長跟水、空氣和太陽一樣重要;第三,志在競逐「里長」的有為人士;但是讀完之後,你一定要想辦法不讓你的里民讀到這本書才行。
估計這本書將會引起一股「島內移民風」,因為大家都想去買福義軒蛋捲,順便──給菜鳥里長服務一下啊。
前言
自序─福份
社會記者當了十幾年,忽然轉行當里長,很多人問我,兩種職務的差別在哪裡?這個問題可以從很多角度切入,其中一個角度是這樣:以前在蘋果日報,會打電話來問東問西的長官,頂多就是六、七個,當了里長以後,我的長官變成九百多個。
可能因為是高學歷的菜鳥里長,而且是一個長年在外突然跑回來選上里長的「外來政權」,傳統社區的里民在我剛上任的那段時間,注意力特別集中,里長早上幾點起床?早餐去吃什麼?白天做了什麼事?里辦公處晚上幾點關門?等等,里長的一舉一動,都是話題。
從一個挑戰別人隱私的蘋果記者,突然變成隱私被人挑戰的菜鳥里長,我終於體會到,在八卦的時代裡當公眾人物,心臟真的要夠強才行!
那段時間,每次出門都會有一種四面楚歌的感覺:
「怎麼到處都是里民?」
戰戰兢兢做了快一年的里長,二○○七年六月間,我開始在中時部落格發表菜鳥里長日記,說實在的,一開始,日記某種程度是為了宣洩身為菜鳥里長的壓力。
書寫,是一種自我救贖!
這句話抄來的,最初是誰講的,忘了。
寫作,是一種紓解壓力的方式,漸漸的,我的生活發展出兩個世界,分別存在我所擁有的兩個空間,一個是我的里辦公處;另一個在我的工作室。
在里辦公處,我受理各種陳情案件,水溝路燈、夫妻吵架、鄰居翻臉、酒鬼鬧事、養流浪狗、抓蛇鋸樹、濟助清寒、聽老人訴苦、送尿不出來的老人就醫………..有時還要幫忙碌的里民接送小孩。
有人問我,為什麼你的事情那麼多?對於這個問題,我常常這樣安慰自己:當記者的時候,我跑過三一九、張錫銘、李安、王建民,世界級的新聞都處理過了,里民的事應該沒什麼好怕的,所以我接案幾乎來者不拒,事情才會那麼多。
但那是一個吵雜的世界,舉例說明,手上正在趕一份幫貧戶申請急難救助的公文,阿香姨跑來抱怨她老公在外面偷吃,然後來了一組市府長官拜訪,慌亂之際手機響起,里民氣急敗壞說他家裡突然停水,MSN上老友猛敲,問我何時回台南小聚……..這時候的我,應該比行政院長還忙吧!
我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回到工作室的電腦前,打開音樂,在鍵盤的敲敲打打中,心情獲得舒緩,重新取得能量,好面對明天。
寫什麼呢?我曾經在網路上寫過神鬼風雲錄,惡神棍大戰關雲長,三太子苦戀聶小倩,神鬼的世界裡沒有人能準確定義,也就是因為這樣,作者可以天馬行空地幻想。有人說聶小倩是虛構人物,可不要忘了,李哪吒一開始也是,但他在庶民心中是活著的,同理,聶小倩也可以是活的,在我的部落格裡,他們不但活著,還發展出跨越神鬼界限的感情。
寫神鬼的時候,我是快樂的。
但是當了里長,我寫不出這樣的東西,因為我的生活太吵雜了,甚至比我在蘋果當記者每天守著無線電的時候還要吵雜,我試著從這些吵雜的聲音中殺出重圍,只好寫手邊正在處理的事情,於是有了一系列的菜鳥里長日記。
因為讀者的鼓勵,我越寫越起勁,然後我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在台灣,每個人所住的地方都有村里長,但不是每個人都了解村里長在幹什麼。
寫一個數學公式:村里長﹦0 ~ ∞
從狗尿、馬路、喜宴、喪禮,到探索一個精神障礙里民深不可測的心靈世界,每一次服務,都是生命的互動,有那麼多人願意真誠地與你分享生命的苦難與歡笑,從這個角度看,當里長是一種福份。菜鳥里長日記,就是記錄這些生命的互動以及分享這種難得的福份。
里長到底是幹什麼的?沒有人規定里長該做什麼,也因為這樣,里長有無限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