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生活背後隱藏的邏輯
某日早晨,我把兩歲的女兒抱進手推車,繫好安全帶,動身送她前往我們赫克尼(Hackney)社區中心的幼兒畫室,而這裡並不是一塊方方正正的地方。當市鎮計畫官員看到此處某一排連棟房屋邊堆滿破銅爛鐵的修車場,可能都要大搖其頭兼皺眉了;而社會學家或許會要你注意這裡的賭場、按摩院或是酒吧外頭臭水溝中,已經乾了的嘔吐物;至於小說家則可能絮絮不休地描述在這六月天的大太陽底下,一家臭名昭彰的夜總會牆外,斜靠著一束乾枯的花朵,來悼念最近遭遇槍殺身亡的一名年輕小伙子。
我是個經濟學家,而你可能會因此認為我滿腦子的心思一定都飛到股票市場或通貨膨脹的數字上,那你可就錯了!我注意的是賭客、妓女、酒鬼和幫派,只不過我是從不同的角度來觀察他們。經濟學家老愛尋找隱藏在日常生活背後的邏輯,其實我們的生活的確是被不計其數且看不到的理性決策所形塑出來的,有時這些決策能使生活變得更美好,有時反而變得更糟。但如果我們想要了解周遭的世界,以及知道如何改變它,那麼先了解形塑它的理性決策會是個不錯的起點。
我和女兒必須穿過一條川流不息的馬路才能到達目的地。但過個馬路竟然其難無比,事實上不應該這麼難的,原來,引導丁字路口交通順暢的號誌,既沒給行人足夠的時間,也沒發出任何交通訊號,於是我快步衝到中央安全島,把嬰兒車掉個頭且拉在身後,接著走過一輛暫停的雙層電車前,然後東張西望地穿越第二條小巷,一逮到機會就趕快衝到對面。
馬路如虎口其實是政治運作失敗造成的。僅僅一哩之外,有錢人住的史托克紐英頓(Stoke Newington)社區卻有三條新漆的人行道,讓大家在通過時一點都不感到困難。事實上,這兩個社區都同屬一個地方政府管轄,但待遇為什麼差那麼多?要是不追根究底、尋找表面底下的理性動機,我可能只會在一旁咕噥,嘴邊說著有錢白人社區很會拉關係,靠著特殊門路直通政府官員,若帶有政治偏見的話,可能還會抱怨那些無能且愚蠢的貧民。
但這兩種看法和今天不少的世俗認知一樣都屬淺薄之見。經濟學家的思考方式會指向一個更深層的答案:史托克紐英頓社區教堂街的居民典型都有自己的房子,也會計劃住上許多年,因此能從改善過的社區獲益良多。而且此社區的政治影響力之所以比較強,是因為他們的居民有比較強的動機,例如他們在政治上會想要活躍些;相形之下,在我居住那一區的居民通常都是來了又走,對許多人來說,花時間爭取設置人行道等便利設施,只是浪費時間而已,對於沒住在此處的房東,以及那些如流水般來來去去的房客都沒好處。
這只是推女兒經過轉角商店和指甲美容店時,腦海閃過的一絲答案,但即使只有這麼一絲答案,對於有心改革的人,幫助也大於只會在一旁怨嘆人生不公平來得好。我希望大家願意少聽點猜測,多看些證據,然後才信之不疑。
房價經濟學
新一代的經濟學家正在搜集這一類的證據。他們抽絲剝繭,去掉一層層讓人感到混淆的複雜表面,並且揭露令人驚訝的真相。鄰居和我到底有多在意生活中步步危機的馬路、夜總會的槍擊或是酒吧的吵鬧?要找答案,別問鄰居,他們只會(很有理性地)誇張其辭,去問房地產經紀人最準。經濟學家利用這個簡單得要命的原則,竟然可以得到嚇人的結果,例如比較性侵害嫌犯的公開資料和各地房價圖,他們發現,當戀童癖患者搬進來時,附近的房價就會下跌(但跌幅只有四%左右)。
房價是經濟學家可以用來揭露真相的一種工具,就像間諜片裡的英雄特務在噴灑某種氣體後,可以讓肉眼看不見的紅外線現形一樣。電影中主角使用的工具雖然是噴霧,但對他來說,真正的關鍵是紅外線光束;經濟學家同樣利用價格資訊,但他真正關心的是我們所做的選擇,以及所持有的貨幣價值,但那些價值通常是隱而不顯,例如:你會真的向政府當局承認你對戀童癖患者搬進街角的怒火,會因為減輕抵押貸款而平息怒氣?
有人真的願意「失之東隅,收之桑榆」(trade-off),上例中,學生或是沒有子女承歡膝下的夫婦可能會這麼想,而這個事實正是本書所探討理性觀念的根本。尤其是在彬彬有禮的同伴之間,權衡取捨的問題便不常被討論,有時人們甚至是在無意識時做這件事,不過其中理性選擇的架構的確能幫助我們了解這個世界。
本書的論點:首先,理性的行為比你會比你想像得還要多,而且會在最料想不到的地方冒出來,包括成天想著性愛的青少年腦海裡;其次,經濟學家對理性的信念(faith,我想,「信念」是合適的字眼)能夠得到不同凡響的見解。事實上,你如果不了解自己的許多行為都是根據的理性選擇,那麼你可能就沒辦法了解我們所生存的這個世界。
理性選擇
吸毒成癮的人和攔路搶劫的青少年可能是有理性的?亂無章法往外擴延的郊區,以及老舊城區的凋零衰敗,這之中也有理性的因素?至於永遠有開不完會議的辦公室,以及職場上荒腔走板的不公平呢?當然也有它們的理性存在。在經濟學家眼裡,「理性選擇理論」可以照出生活中的X光片,不過,此理論也和X光一樣,沒辦法照出所有的東西,例如照片雖然不見得非常好看,但它會告訴你一些重要的事實,以及你以前看不到的一些東西。
到了目的地,女兒蠕動著身體且鑽出嬰兒車,笨拙卻又迫不及待地用手塗抹藍色廣告顏料。我坐在角落,尋思為什麼帶孩子來的三十一位父母之中,只有兩位是父親,其中的理性理由我們將會在書中談到。當女兒來要點心吃時,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們一起吃酸栗果醬夾心餅乾(Garibaldi),然後牽著她的小手爬上階梯,再從溜滑梯上滑下來,如此玩了幾次,接著她跳上蹦蹦床,我在旁邊照顧,然後我們一起把火箭船和太空人的發光照片粘到紙板上,再塗上炫藍的色彩,過了一會,她轉頭看我,湊上小鼻子,來個愛斯基摩式親吻,這真是完美的半小時。
愛沒有什麼不理性的;如果少了熱情和原則,我們對任何事情做出理性選擇的動機該從哪裡來?即使是用經濟學來解釋,社會也不會是個缺乏愛、恨或其他情緒的世界。不過,在這個世界中,通常可以期待人們做出理性的選擇,而且那些決策會讓人生中有許多不可思議的事物,並且提出令人驚訝的解釋。我要秀給你看的,就是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