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關於《燒餅歌》的故事
殷登國
明人劉伯溫《燒餅歌》是中國三大預言書之一,
另兩本是唐人李淳風《推背圖》和周朝姜子牙《乾坤萬年歌》。
三本書中,只有《推背圖》可能真是李淳風之作,其他兩本都不可靠,
都是後人假託劉伯溫、姜子牙而寫的預言書。
但是《燒餅歌》在三書之中名氣最大,知道的人最多,因為朱元璋與劉伯溫的君臣對話,
以及以燒餅的故事作開頭,充滿了趣味與玄奇,因而口耳相傳到幾乎人盡皆知的地步,
至於是不是真的出於劉伯溫之口,就不是那麼重要了;大家最感興趣的只是:預言未來準不準?
《燒餅歌》最初應該只是七言四句一首讖詩,共四十四首組合而成的「預言詩」,
這也是《推背圖》、《乾坤萬年歌》的形式;康熙六十一年手抄本《明劉伯溫燒餅歌》就是這樣的作品
(參見本書「附錄一」);但是如今坊間流傳的《燒餅歌》(參見本書「附錄三」)
卻多了朱元璋與劉伯溫君臣問答的字句穿插其間,有些類似民間流傳的一段說白、一段唱詞,
說唱者邊講述邊以琵琶、三絃或揚琴伴奏的彈詞了。我很懷疑《燒餅歌》之為「歌」,而且流傳甚廣,
又在抄錄於紙上時,出現許多錯訛的同音字,原因在此。
添加的君臣問答開頭還好,中段就十分勉強,朱元璋的提問顯得十分愚蠢、可有可無,在後半段尤甚,由此也可證明這些說白是後人的「畫蛇添足」。
為什麼《燒餅歌》可能不是劉伯溫所作的呢?因為《明史.劉伯溫》傳上沒有說。
《明史.卷一二八》只說「(劉基)所著有覆瓿集、犁眉公集傳於世」,
卻隻字不提大名鼎鼎的《燒餅歌》,這不是很奇怪的事嗎?
如今有誰知道劉伯溫寫過《覆瓿集》、《犁眉公集》呢?又有誰不知道劉伯溫寫過《燒餅歌》呢?
為什麼《明史》的作者張廷玉等人如此「明察秋毫而不見輿薪」呢?
答案只有一個:劉伯溫沒寫過《燒餅歌》。
《明史.劉伯溫》傳上說:「(劉)基(伯溫)佐定天下,料事如神。」
又說:「帝(明太祖)……每召基,輒屏人密語移時。基亦自謂不世遇,知無不言。」
我猜想是後人把民國時代某位江湖術士所寫的〈預言歌〉(附錄一),加上明太祖與劉伯溫的君臣對話,
再以劉伯溫之名行世。因為其中有多處明顯的後代痕跡,
例如:第十章說到劉伯溫卜了一卦,隨後對朱元璋解釋卦象說:「木下一了頭,目上一刀一戊丁。」
按:「木下一了」為「李」,「目上一刀」為「自」,「一戊丁」為「成」,
說卦象指李自成要逼死崇禎帝。
這種拆字遊戲的讖言在明末亂世曾流行一時(所有的預言讖詩都出現在亂世鼎革、改朝換代之際),
清初佚名作家《異錄》云:「相傳崇禎甲申,南京乾清宮陷,忽現一碑,
上有云:『一小又一了,眼上一刀丁戊攪;平明騎馬入宮門,敢在皇極京城擾。』」
按:「一小」為「木」,「一了」為「子」,合為「李」字;「眼上一刀」即「自」,
「丁戊攪」為「成」,我相信故事版《燒餅歌》的作者在添加君臣對話時,曾參考了清人《異錄》一書,
而且《異錄》所錄的碑讖還更具文學性,寫得更順暢些呢!
《異錄》證明了《燒餅歌》的讖詩不應早於明末。
《燒餅歌》第二十六章有「太極殿前卦對卦」之句,「太極殿」是北京紫禁城後殿西六宮的一宮,
明朝時稱未央宮,清朝時稱啟祥宮,一直到清朝末年時才改名太極殿,
所以《燒餅歌》的讖詩不應早於清末。
《燒餅歌》第三十二章有「二十八星問士人」之句,「二十八星」是「兩面十八星旗」之意,十八星旗是武昌起義革命軍的軍旗,所以《燒餅歌》的讖詩不應早於民初。
綜上所述,我認為《燒餅歌》應該是民國以後的作品,而且是分兩次偽作:一次先完成讖詩,後來又有人加上「燒餅」的故事。但究竟是民國哪一年、由誰跟誰所偽作的?目前仍沒有答案。
《燒餅歌》中許多讖詩,都必須用民初燕北老人《滿清十三朝宮闈秘史》一書上的內幕消息來做說明,才解釋得通,如第十八章的「二八牛郎二八月,二八嫦娥配民夫」、第二十章的「親上加親親配親」、
第二十三章的「一止當年嗣失真」、第二十四章的「逍遙周甲樂平康」、第三十二章的「蓬頭女子蓬頭嫁」等等(詳見內文之解說),說明《燒餅歌》的作者一定看過民初燕北老人的這本書;
而且坊間最早的《燒餅歌》,也只能早到民國初年的石印本,而民初又是改朝換代的亂世,
最容易產生讖緯書;我甚而懷疑《燒餅歌》就是民國初年燕北老人的偽作。
這是個人目前的一個大膽猜測。當然,如果你硬要說《燒餅歌》真的就是劉伯溫本人所作,
他在明初時就已算出:崇禎末年乾清宮埋藏的石碑將出土、未央宮在清末會改稱太極殿、
宣統三年武昌起義革命軍將使用十八星旗……,那我也沒話說。
天下事本來就是「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哪有一致的定論呢?
《燒餅歌》的文句比《推背圖》容易解,因為《推背圖》內容多雜陰陽五行、干支星命之學說,
文句隱晦深奧;《燒餅歌》比較淺顯,頂多加一點《易經》八卦的學說而已。
但《燒餅歌》的錯字錯句很多,往往因同音或字形相似而訛,魯魚豕亥變得不知所云。
如果硬要按照錯字錯句的原文解釋《燒餅歌》,那是注定要失敗的。《燒餅歌》讖詩文句的辨正,
在本書內經常可見,但「辨正」是否允當,就有待高明方家之教正了。
既然《燒餅歌》的原貌純為讖詩,又非明初劉伯溫之作,
為什麼本書仍採坊間故事版《燒餅歌》來加以解說呢?無他,因這個在開頭添加的對話生動有趣,
不妨借來作為引起閱讀興趣的「引子」。一本書立論再正確,如果文筆枯澀,讓人無法卒讀,也是枉然。
本書寫作時參考了以下三種《燒餅歌》版本。
一、大清康熙六十一年六卷手抄本《姜太公乾坤預知歌》卷一、
卷二所抄錄《明劉伯溫燒餅歌》。(見本書「附錄一」)
二、《神機妙算劉伯溫傳奇之一──燒餅歌與靈棋經》
(劉厚祿編著,元神館出版社,西元二○○九年元月出版)。
三、《燒餅歌中的歷史》(霧滿攔江評釋,河南文藝出版社,西元二○○八年十一月出版)。
撰寫本書時,筆者僻居加拿大魁北克省蒙特婁市的一間地下室裡,所能參考的《燒餅歌》,
就只有上述三種而已。家徒四壁(書),腹笥又儉,井蛙管窺之見在所難免,亦期待方家之教正。
《燒餅歌》對二十一世紀以後的預言,大體中規中矩,合乎歷史軌跡,
比《推背圖》說得更多、更詳盡,也較《乾坤萬年歌》說得更具體,值得讀者參考。
本書由解讀者提供了一百一十六張非常珍貴的歷史圖片,這些都是多年藏書、苦心蒐集而來,
有些圖片還是首度公開。對照文字內容,不但有佐證之功,還可使讀者彷如走進時光隧道般,
產生臨場感,驚心動魄的歷史大事直逼眼前,體會到我們老祖先經歷了多少苦難折磨,
方知《燒餅歌》原來是一本血淚書。
再次感謝老友陳朝寶先生鼎力相助,為本書精心配置插畫,使《燒餅歌》更有看頭。
筆者與朝寶兄相識三十載,他在一九八二年冬就不吝跨刀,為筆者所撰歷史小說《陳圓圓》
繪製精美插圖(見本書第十五、十七章),展現他嫻熟流暢、大師級的功力;
在年逾花甲之際而有此機緣,合作完成圖文並茂之中國三大預言書,是筆者之榮幸,真可謂快慰平生也。
好友朱瑞徵兄代為查詢西元二一四一及二二○一年之月蝕時間,一併在此致謝。
最後我要感謝妻子陳月珠女士多年來在背後對我的默默支持。沒有她的辛勞努力獨撐家計,
在這個寫作不足以維生的年代裡,這三本預言書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誕生的。
是為序。
西元二○一一年暮秋於加拿大蒙特婁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