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說
滾動著繽紛的詞彙,是層層疊疊的雅致構造
寫作和教課之餘的時間,我喜歡從閱讀中搜尋書裡的文字乾坤,然後再問自己,為甚麼作者要這樣寫?為甚麼他會用這樣的形容詞和修辭做修飾?為甚麼他能如此暢快的用這些文字表達出心中的想法?
就好比我讀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不管讀過幾遍,每次總會被其中華麗文字吸引著,他描述金閣寺的建築,不僅只是描繪庭園建築的佳構,更且擬人化的把金閣寺這一座他心目中美的象徵的聖堂,融入生命之中。
「融入生命之中。」是我使用的形容,這是我從他文字所傳達的美的意象,讀到他對於美的態度、心情和心得,也就是說,我在他的文字陳述裡,讀到翻滾著生命的美是一種心的觸動與神往;而在美的氛圍之中,他有了完全屬於自己的見解。
「有時,我感到金閣像我手中玩賞的玲瓏精巧的工藝品;有時,又覺得它像佈滿、聳立在天空中的巨大怪物-伽藍。少年時代的我,從不認為『美』是半大不小而適度的東西,因此,看到一朵沾上露珠朦朧透光的夏季小花,會令我覺得它像金閣一樣的美;看到山巔湧起的朵朵烏雲,夾雜隆隆雷聲,山際一線金光閃耀,這種蒼涼悲壯之美,也會令我聯想起金閣來;甚至於看到美人的臉,也會在心中形容她美得一如金閣。」
三島由紀夫真會形容、真能描繪呀!他的文字充滿著強烈的誘惑,層層疊疊的把人的思緒導引到他那個「雅致的構造」、「調和的佳構」以及「美麗的評價」之中。
他文章裡的用字遣詞,宛如他對於心境的描摹一樣,充滿使人驚歎的各式形容,如此一想,他的寫作才華果然是駕輕就熟地把文字掌握手中,就像「我感到金閣像我手中玩賞的玲瓏精巧的工藝品」那樣自行自如。
他是怎樣辦到的?他是如何在文字的世界裡,掌控文思、運用文藻?他那極度細密的思維,又是如何運轉的?使人難以捉摸的輕靈優美的文字,他卻能以清晰可辨的姿態再三地出現在使人心神著迷的境域裡。
若說,寫作是人生無可避免的心靈創作,是有關學習的某種特定課業,那麼,寫作時,詞彙貧乏、語意難通,絕不會只是一種單純的不讀書或者記憶差的懶人意識了,這裡應該還包含著從未用心的把文字的功能看清,把詞彙掌握在手心中,呼之則出;「作文」和「金閣寺」一樣,絕對是既可觸摸得到,也可映現在眼前、心裡的東西。
使人感到不安的是,文字和詞彙雖然如山巒一般的阻隔於前,不由得使臨寫作文的學生躊躇不前,不知如何才能橫山跨嶺的到達彼端,把一整篇文章填字造詞的練筆完成。
是心使然吧!好比三島由紀夫寫作《金閣寺》那樣,心中抓住了美的議題,心中生出了美的愛憐,心中澎湃著美的嚮往,然後下筆成就了美的形象。
這一本作文書,伸展作文用詞的雙翼,帶領名詞、動詞、介詞、助詞、狀聲詞、形容詞等各類詞語,如何編織成錦,拈錦掛帆,翩然啟錨而行,裊娜宛轉出一篇好文。
作文老師的叮嚀
除了詞語顛倒後產生新詞及其不同意思或相同意思的趣味性之外,漢語中,運用同字多音多義的特質所產生的詞句,更能巧妙的把漢語詞性的特色表露無遺:
香港的香真香
用中文讀或用閩南語讀,這句話的第一個「香」字,指的是「香港」的香,為名詞;第二個「香」字為名詞,指燒香用的香;第三個「香」字為形容詞,形容香港販賣的香很「香」。用漢語發音,三個「香」字的讀音都相同「ㄒㄧ ㄤ」,如果用閩南語唸,這三個「香」字的發音全不同。「香港」的「香」讀成ㄏㄩㄥ;「香港的香」中的第二個「香」讀成ㄏㄧㄨ;「真香」的「香」要讀成漢語「芳」字的音ㄆㄤ。注意:ㄩ在發音時不噘口,ㄨ加鼻音。
再來看一看有關「解」和「樂」的同字多音多義的例子:
年輕的解縉中了鄉試第一名的解元後,有一天去遊山,口渴欲飲,眼前正巧看到一座草堂,遂進屋要茶喝。屋裡白髮蒼蒼的老人問他是誰?做什麼來著?解縉年少氣盛,出口便答道:「吾解縉解元是也。」既是解元,一定具才華,老者聽聞後,便要求他先對上一個對子,才能喝茶。老者即刻寫下上聯:
一碗清茶解解解元之渴
一碗清茶,解(ㄐㄧ ㄝˇ)解(ㄒㄧ ㄝˋ)解(ㄐㄧ ㄝˋ)元之渴。
解縉心想:這一連三個解字,三音三義,對起來著實不容易。看來這碗茶準是喝不成了。於是準備告辭,順便問老人:「您貴姓?」
老人回答:「敝姓樂」。解縉又問:「過去老人家一直住在山裡嗎?」
老人回答:「不,老夫過去是朝廷樂府的官員。」
解縉心裡一喜,指著牆上的七弦琴說:「老丈常撫琴?」
老人:「略懂一二。」
解縉:「可否彈奏一曲?」
老人取下了琴,便彈奏起來。
解縉笑著說:「對上了!我對上了!」接著唸出了他的下聯:
七弦妙曲樂樂樂府之音
七弦妙曲樂(ㄌㄜˋ)樂(ㄩ ㄝˋ)樂(ㄩ ㄝˋ)府之音。
老人聽完讚不絕口,馬上端來一杯清茶讓謝縉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