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1
少女之死
美國作家尤金尼德斯(Jeffrey Kent Eugenides)的處女作《少女死亡日記》(The Virgin Suicides)觸及了一個永恆的神話命題,一個希臘悲劇般的象徵,少女(其實就是原文書名中的「處女」)比喻的純真與理想,在工業與金錢建構起的都市文明中,感受到絕望的禁錮感,對於傳統加諸的壓力以及伴隨而來的疏離進行沉默的反抗。這不是一個簡單的青少年自殺故事,也不是什麼的青春成長追憶。這是關於人類靈魂最珍貴的一點點美麗的、單純的小東西,眼見人類自己拚命為自己構築的荒原,決定以死亡抗拒呈現在她們眼前的這個世界。
這是一個無聲的、脆弱而驕傲的,對於這世界的抵抗。
尤金尼德斯的這個故事背景設定在美國底特律,一個最能代表美國的工業之城,這裡不是國際大都會的紐約或洛杉磯,而是一個由汽車工業帶起的美國之城,主要的自然指涉是美國現代性的荒蕪;而這部小說更成功的,在於它同時也直指人類的純真脆弱的無望與緘默的暴烈。這便是西洋文學藝術史上的永恆命題了。
《少女死亡日記》從一開始就沒有冷場。一個里斯本家女孩自殺了,她從里斯本家的樓上往下跳,一樓的圍籬刺穿了少女的身體。少女之死,讓這個家庭變成社區裡頭充滿神祕魅力的謎團。
那一年之內,其他四個姊妹跟著自殺了。她們有人將頭放進烤爐,有人上吊,還有一個在汽車裡引廢氣窒息,另一個吞下安眠藥。這些少女彷彿支援著彼此似地,讓對方順利離開。
尤金尼德斯以驚人的手法說這個故事,他讓這個社區的男孩一個個從長大之後中年的回憶,回想那一年里斯本家以及高中時期那個社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的敘事方式極有魅力,宛如電影鏡頭緩緩環視全場,有趣的是,身為希臘裔美國人的尤金尼德斯,由這群男孩回溯過往,試圖找尋為何少女自殺的解釋的過程,也彷彿如同古希臘戲劇中常見的合唱形式,舞臺上一群男孩環繞著戲劇主題,反覆誦唱著對主題與主角的描述。
特別迷人的,更有尤金尼德斯在寫作上對細節的觀察描寫,他展現了驚人美麗、犀利到令人心碎的意象。
這部小說在一九九九年由導演蘇菲亞.柯波拉改編成電影。
尤金尼德斯近來在文壇相當受到重視,他目前唯一引入臺灣的著作是獲得普立茲獎的《中性》(Middlesex),藉由性別認同的困惑混亂,帶出一個希臘裔家庭在美國發展的問題。《少女死亡日記》與他的Marriage Plot都將引進臺灣。
尤金尼德斯就是個成長在底特律的人,他曾說過自己對這個城市有一份特異的愛,也常提到他的高中時期經驗如何影響了他的寫作。他成長後移居到紐約、柏林,他在紐約為了寫作掙扎的時候,認識了不少同樣為了寫作拚命的作家,其中包括了近年因《自由》一書受到矚目的法蘭岑。
不管是東方或西方,數千年以來的文學藝術史觀發展,多以男性思維為主流視角,不過西方自希臘神話以降,始終有一個脈絡的演進是關於處女代表的純真象徵,經歷千年來呈現反覆的不同變形與改革演進,成為某種藝術文學的發展原型。不過,這點在東方特別是華人的作品中,始終是個缺席的命題。
女孩的禁錮感,奔流的生命與慾望,永遠的疏離,還有那份比死亡還強大的孤獨。尤金尼德斯寫的不僅是現代美國的荒蕪,他寫的更是一個充滿象徵的永恆悲劇。彷彿這世上沒有配得上少女的存活方式,找不到理想的愛情、森林與未來,於是少女選擇了拒絕,拒絕那個呈現在她們眼前的世界。
城市即將衰敗,世界就要頹圮,從某個角度來看,少女之死猶如先知預言一樣神聖。
李維菁(作家)
推薦序2
紅顏薄命總是文學中的誘人命題
《中性》作者的處女作《少女死亡日記》以五名親姊妹的自殺作為全書龍骨,死亡的技藝宛如拜占庭(啊這個詞太希臘了,希臘裔的作者最愛自嘲自己太希臘)風格藝品一般瑰麗。五少女之死也呼應了美國舊理想之死:她們的死映照了美國汽車魔都底特律的滅亡。大家受到好萊塢電影洗腦,以為美國大城紐約洛杉磯最具廢墟感,然而底特律才是最廢的大城,而《少女死亡日記》和《中性》都致力哀悼底特律的垂死過程。底特律其實才是美國全國各大都市的隱喻。不過紅顏薄命總是文學中的誘人命題,此書少女的求死與求生、求愛、求偶是交纏分不開的線。正是末日當頭,少女才特別欲仙欲死。老實說看了小說後,我就不敢去找同名改編電影來看了:文字帶來的想像如此甜美,不想被好萊塢的影像碾過去。
紀大偉(政大台文所助理教授)
推薦序3
告別純真年代的最後一個夏天
我和多數臺灣讀者一般,初接觸這本小說,是由蘇菲亞.柯波拉翻拍的同名電影,與法國電音樂團Air量身裁縫的原聲帶。距離看完影片已隔十年,如今重讀原著,當時那股揮之不去的黯然又像烏雲飄了回來,散發幽閉的氣息,帶著死亡的陰影。
全書的第一句話其實已交代出結局——里斯本家的女兒全都死了。透過男孩的視角與回述口吻,我們時而冷眼旁觀,時而將雙腳踏在七○年代美國郊區的草坪上,蒐集女孩的遺物,從她們留下的日記、照片與個人物件中試著拼湊出線索。
《少女死亡日記》是關於那群花樣年華的女孩,如何一步一步走向她們不可逆轉的宿命。然而,同樣關於那群為她們深深著迷的男孩,如何圍困在糾結的謎團內,陷溺於扭曲的記憶中,並在長大以前,告別純真年代的最後一個夏天。
最早自殺的西西莉雅對醫師說:「你從來沒有當過十三歲的少女。」是的,但我當過十三歲的男孩。我知道那種感覺。
陳德政(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