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譯序
一本論者普遍視為驚世駭俗的書,讀者卻趨之若鶩無代無之,雖然一度被列為禁書,卻證實為影響既廣且深的經典作品——這是馬基維利《君主論》的寫照。《君主論》憑什麼名列經典書目?
「經典作品」有個共同的特色:體現時代的風貌,同時又展現超越時代的眼界。就此而論,馬基維利的思想當之無愧:他看透五百年前義大利半島政治事件的本質,從中辨識出關於人類生活的一些根本通則,他指出的通則到今天仍然適用。關於馬基維利其人及其時代背景,我在《論李維羅馬史》的中譯修訂版序已有介紹,這裡只就有「現實政治的聖經」之美譽的《君主論》相關背景做個補充。
馬基維利其人
馬基維利的生平活脫就是運氣無常的寫照,而「運氣」在他那個時代,通常被擬人化為女性——而且是沒有定性的女人。這個觀念是瞭解馬基維利思想的一把鑰匙,同時也反映在他的人生觀和政治思想。
馬基維利出生於一四六九年,也就是有「高尚」(“the Magnificent”)之美譽的羅倫佐.德.麥迪奇繼承父親遺缺成為佛羅倫斯統治者的那一年。他的家庭雖然不屬於統治階層,卻有足夠的財力讓他接受良好的教育。帕齊(Pazzi)家族試圖藉謀殺手段接收佛羅倫斯的主要黨派時,他年紀還小,但也足以知曉掌握統治權的麥迪奇家族為了對付奪權失敗的陰謀份子而採取的報復手段是多麼駭人聽聞。一四九四,也就是高尚的羅倫佐去世後兩年,法王查理八世率大軍抵達佛羅倫斯,馬基維利目睹麥迪奇家族倉皇逃命。他的成長經歷動盪不安的歲月,天主教多明我會的薩沃納羅拉修士想方設法要引導佛羅倫斯人成為道德掛帥的清教徒,大肆焚書,雖然一度取得某種程度的成功,結果是自己被送上吊刑台接受火刑。
一四九八,清教徒主義不再構成威脅,麥迪奇家族亡命異鄉,佛羅倫斯建立共和體制,馬基維利被共和政府延攬進入總理署,開始參與外交事務。從一五○○到一五一三年間,他數度銜外交使命出國,先後會晤法王路易十二、盧昂樞機主教、羅馬涅的闕薩瑞.博賈、教宗尤里烏斯二世以及神聖羅馬帝國的馬克西米連皇帝。自從羅馬帝國滅亡以後即陷於分崩離析的義大利,在一四九四年法國入侵之後更成為各方勢力垂涎的對象,那些造成義大利政局板蕩的檯面人物,不乏馬基維利的舊識。要說《君主論》有個主角,那就是佔領羅馬涅的闕薩瑞.博賈。他在權力場上的起伏,馬基維利瞭若指掌。
馬基維利本人的政治生涯則是深受皮埃羅.索德瑞尼(Piero Soderini)的賞識與提拔。索德瑞尼是薩沃納羅拉死後成立的共和政權中的實力派人物,在一五○二年被任命為佛羅倫斯的終身執政。可是,隨麥迪奇家族在一五一二返回佛羅倫斯,共和政權垮台而索德瑞尼失勢,馬基維利也遭到罷黜。他被補下獄,時間雖不長,酷刑卻不能免,能夠保住老命或許也可以歸因於運氣。
渾身政治細胞的馬基維利,如今被迫歸隱田園。在寫給法蘭切斯科.韋托瑞(Francesco Vettori)的一封信,他提到那一段「日出耕耘,日入讀書」的歲月:
入夜,我回到家,準備窩進書房。在門檻,我脫下沾滿塵土污泥的工作服,穿上大使會穿的衣服。我穿得體體面面,進入作古已久的統治者的宮廷。在那裡,我受到熱烈的歡迎,只靠我覺得養生而且生來就是要細細品味的糧食維生。我跟他們促膝暢談,請他們說明他們的所作所為,他們滿懷善意回答我。轉眼間,四個小時過去了,我無憂無慮。所有的牽累全忘到九霄雲外。我不再害怕貧窮,死亡也嚇不到我。風風雨雨俱往矣,我安然無恙。
這段文字看似豁達,卻透露馬基維利要親身實踐玻埃提烏斯的《哲學的慰藉》(Boethius’s Consolation of Philosophy, 524)有多麼無奈。但是,不管他有多無奈,後人倒是虧了他的無奈歲月才有機會讀到他的名山之作。
他在一五一二年動筆寫《君主論》,原本打算獻給烏比諾公爵,即小羅倫佐.德.麥迪奇,寄望他的家族能重整義大利破碎的山河,說不定還能藉此機緣謀得一官半職,雖然一五一八年殺青的《論李維羅馬史》顯示馬基維利個人偏好的政府形態是共和體制。一五二一年出版的《戰爭的藝術》,在《君主論》的讀者看來可說是事有必至而理有固然。在純文學領域,他最有名的作品《曼德拉》(La Mandragora),按傳統分類屬於喜劇,但現代讀者可能會說是黑色喜劇,因為劇中呈現心機重重的人際關係,比起《君主論》書中的政治關係毫不遜色。
一五二七年五月,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洗劫羅馬,教宗克雷芒七世被推翻,麥迪奇家族再度失勢,佛羅倫斯恢復共和體制。同年六月,馬基維利去世,安葬於佛羅倫斯的聖十字教堂。五年後,他英名所繫的《君主論》終於出版,卻在二十七年後被列為禁書。斯人也而有斯運也,《君主論》到底是怎樣的一本書?
前面提到的《曼德拉》這部喜劇提供了一個便捷的切入點,有助於讀者瞭解《君主論》到底是怎樣的一本書。曼德拉草(mandragora)是玄蔘科的一種,根部呈叉狀,與人形相似,自古被用為催情藥,馬基維利《曼德拉》劇中充分利用這樣的特性描繪一幅「人生喜劇圖」。老頭子娶了個妙齡女郎,盼望傳宗接代而不可得。一個年輕人覬覦這少妻的美色,說服老頭子讓老婆服食曼德拉即可懷運。但他警告老頭子,曼德拉有劇毒,女人服食以後,第一個跟她性交的男人在一星期內必死無疑。於是老夫同意讓少妻先跟偽裝成遊民的年輕人同床,由他吸收植物的毒性,以保障老頭子的生機。妻子良心不安,修士卻鼓動簧舌,說:「我們不能夠因為怕壞事就把好事給放過。
眼前的好處很明顯,妳能夠懷孕,為天主生下子民。……凡事要看目的,妳的目的是在天堂有一席之地,還有就是滿足妳的丈夫。」連丈母娘也加入敲邊鼓的行列,說「女人沒有孩子就沒有家」,所以要聽勸。少妻勉為其難同意接納這個年輕人為小三,以便「順應天意」達成丈夫的心願。由於運氣的垂顧,結局皆大歡喜:老夫相信傳宗接代有望,少妻有機會享受魚水之歡,滿口荒唐言的登徒子如願以償,修士賺到外快,丈母娘不必為女兒的後半生操心。馬基維利挖苦基督教之餘,也寫出他觀察人情世故的實證觀點。
對教會不滿,卻鍾情於實證的觀點,這正是《君主論》的兩根樑柱。
《君主論》其書
在馬基維利以前,政治和倫理像一對連體嬰,縱使在實務上並非如此,學理上卻總是一味強調或形塑明君聖王的形象。根據一個可以追溯到亞里士多德的古老傳統,政治是倫理的一個分支——倫理指的是合乎道德規範的個體行為,政治則是社會團體或社區組織的成員應當遵守的道德規範。馬基維利斷然除魃,成為把倫理和政治這對連體嬰分割成功的政治理論家,因此賦予政治的研究一定程度的自主權。政治學發展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就是這樣開始的。他第十五章寫道:「許多作家想像從來不曾存在過的共和國和君主國,可是實際如何生活和應當如何生活這兩者有如天壤之別。為了研究事情應當怎麼做而無視於事情實際上怎麼做,這樣的人救不了自己,只會自取滅亡。……因此,我這就撇下跟憑空想像的君主有關的話題,只討論現實世界的君主。」讀者不難想像他寫下這兩段話時登高望遠的豪情,要為統治者提供指導原則,也就是便於「按表操課」的實用手冊。
登高望遠有賴於堅實的立足點。馬基維利寫《君主論》是根據他從政的經驗,著眼於義大利當代的政治局勢。他觀察時局的眼界卻有更寬廣的背景,那是他閱讀上古希臘與羅馬的史學著作和《舊約》記載的以色列早期歷史所奠定的史識。在他看來,法王查理八世於一四九四年揮軍入侵義大利是影響當代歷史最為深遠的事件,後來的歷史學者也普遍認同他的這個看法。他在第十一章寫道:「法王查理入侵義大利以前,這個國家是由教宗、威尼斯人、那不勒斯國王、米蘭公爵和佛羅倫斯人割據統治。」當然,義大利的分裂局面不是這時候才出現,而是自從羅馬帝國解體就已如此。但是,法國入侵使得分崩離析的局面益形惡化,這是不爭的事實:原本脆弱的權力均勢瞬間遭到破壞,義大利境內的政客有更大的機會混水摸魚。可是他們藉機擴大自己的版圖的同時,也面臨更大的風險:既有的領土也可能遭到覬覦者的兼併。結果是,各方勢力的合縱連橫導致說變就變的一系列結盟關係,後人要想研究那一段歷史固然深受其苦,當時作決策人則必定是如坐針氈,要支持誰、要攻擊誰、要背叛誰、應該在什麼時候決定,走錯一步棋就可能全盤皆輸。
實情如此,馬基維利的《君主論》以實用手冊為主要的考量其實不難理解,因此提供的具體建議完全著眼於統治者如何保護自己的項上頭顱和維持進而擴大既有權力。馬基維利對人性的評價並不高,他認為能搶就搶是生而為人的天性。至於攫取接著建立穩固的權力之後可以如何進一步運用權力,這其實超出了馬基維利寫《君主論》的主要關懷。雖然偶爾有蜻蜓點水,他一直到最後一章才明白寫出自己的願望。
這樣的一本書竟然從義大利流傳到世界各國,盛名不輟迄今已五個世紀,這充分說明其內容的實效,至少證明馬基維利的見解有實用價值。五百年前在相對而言無足輕重的馬靴半島上發生的事件,跟當今之世息息相關,不獨政治領域為然,因為馬基維利看透那些事件的本質,從中辨識出關於人類生活的一些根本原則。
不幸的是,《君主論》盛名滿天下的同時也招來滿天下的惡名,全書超過五萬字,一般人卻只記得第十八章第三段關於狐狸和獅子的譬喻,總共不到三百個字,據以為作者蓋棺論定,竟使得「Machiavellian」(馬基維利作風)這個字成為「為人或行事善耍心機、不可信任」的意思。甚至早在莎士比亞那年代的英國,這個形容詞就被劇作家馬婁(Christopher Marlowe)在《馬爾他的猶太人》擬人化為「馬基維」(Machevill),是把馬基維利給醜化了的一個角色。馬基維在該劇的開場白說出馬基維利的洞識:「首先是權力造就君主,其次是法律,∕像德拉古那樣用鮮血立法最穩當。」可是在這之前幾行,他說:「依我看宗教不過是兒童的玩意兒,∕世間有的只是無知,哪有什麼罪惡。」這就是無中生有了。馬基維利對於宗教與道德不只是沒有敵意,而且是敬重有加。他看到教會腐拜與義大利政局板蕩息息相關,因此力主政教分離。然而,他強調的其實是在政治場合,宗教與道德基於權宜考量有必要退居幕後。對於寧可樂觀看待人性的人來說,他的權宜考量容或難以接受,可是他逼我們正視一個永遠迴避不了的問題:統治者是否能在成功和道德之間取得妥協?畢竟沒有不腐化的權力。
既然政治離不開權力的分配,現實觀點又使得人性的本質無所遁形,那麼馬基維利的惡名也的確其來有自。他感到興趣的是權力的本質以及權力如何獲得又如何維持。他「發現」人可以同時擁有兩種對立的觀點,指出政治是一門藝術,訣竅在於扮演角色,因此「發明」現代政治學,尋求與道德無關的現實主義。現實觀點使他得以冷靜指陳理想與實際之間的落差,這在第十八章表露無遺:「大家都知道,君主信守諾言而且為人正直不耍詐是多麼值得稱道的事。然而,環顧當今之世,我們看到那些功成名就的君主,一個個不把守信當一回事,而且善於使用狡猾的手段愚弄世人,就這樣征服講究信實的人。」前面提到闕薩瑞.博賈可以視為《君主論》的主角,馬基維利在第七章多次加以讚美,說他是所有的新君主都應該效法的榜樣,甚至不憚其煩說明君主在什麼時候不應該守信,偏偏博賈其人在生前就是以背信棄義的屠夫廣為人知,卻又紮紮實實建立自己的政權,恢復社會秩序。話又說回來,在弱肉強食的權力場域,要求負責維持秩序、保護猴群安全的猴王講信修睦不是天方夜譚嗎?所以,在《君主論》第十五章讀到「就算是壞事,如果不做就很難維持自己的政權,那就應該毅然決然去做,不要擔心壞名聲招來別人的譴責」,也就不難理解。
儘管如此,一般人對馬基維利的看法在某些關鍵的地方可謂錯得離譜,這也是事實。有人提到馬基維利的作風就想到不坦誠、不按牌理出牌,詭計多端使人無從捉摸,不合實情莫此為甚。不論是多麼粗心的讀者,翻到《君主論》第八章第三段提及「榮譽」和「豪傑」,以及同章倒數第三段提到民眾「最大的利益」,都看得出馬基維利用心良苦。甚至在第十八章,說君主「如果可能的話,他不應該忽視德行,但是必要的時候,他應該知道如何為非作歹」,應強調的是,「必要」這個前提值得我們細心體會。《尚書》有這麼一句話:「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引文是舜告誡大禹,人心危險難測,道心幽微難明,只有自己一心一意,精誠懇切的實踐中正之道,才能治理好國家。如果能夠在「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的世界落實「惟精惟一,允執厥中」這樣的理想境界當然很好。不幸的是,馬基維利的實證精神無法一廂情願擁抱不切實際的說詞或修辭,所以像「惟精惟一,允執厥中」這樣的門面話只好「無稽之言勿聽」。他在政治史看到的現象根本就是「惟精惟一,保權保命最要緊」。就此而論,所謂「馬基維利的世界」其實可以是一個中性而不帶價值判斷的用語,如Ian Tattersall討論人類的演化及其獨特性(Becoming Human: Evolution and Human Uniqueness),在述及人猿之別的一章的用法:「靈長類的智力穩定提高,對箇中因素感到興趣的那些學者轉而研究社會內部個體之間的相互關係,把從這種關係學到的智力形容為馬基維利式(Machiavellian)智力。……研究顯示,個體終其一生建立的盟友關係相當重要。盟友意味著政治,無論是何等初步的政治,這就把我們帶到馬基維利的世界。」
即使落實到政治領域,馬基維利也沒有擁護專制——否則他不會使用超過二十二萬字的篇幅寫出《論李維羅馬史》申論共和政體的優點。就如同前文所引《君主論》第七章的例子,闕薩瑞.博賈在新征服的羅馬涅造成脫序狀態,他殺人不眨眼,對自己的手下也一樣,可是這一切僅止於為了恢復治安而採取的非常手段,建立秩序之後立即金盆洗手。他的殘忍是為蒼生黎民著想。這樣的結論難免會引人不安。不過,面對真相總勝過把殘酷的現實理想化或把客觀的陳述妖魔化。
馬基維利引人不安,這跟他開門見山的筆法和出奇冷靜的筆調有關。他習慣舉出實證,藉以拈出有如格言的通則。格言醒人耳目,卻無法應用在具體的情況,而且往往可以找到互相矛盾的另一句格言,卻因為聽起來有道理而傳為口碑。《君主論》就像這樣,我們在閱讀的過程中會不斷回想馬基維利生前死後的許多事件,不限於政治領域,在在顯示他深刻的觀察和敏銳的理解。他寫的不是什麼秘笈寶典,無法保證照表操課就能實地見效。第二十五章論運氣,說明世事無常,成敗不見得能夠操之在己。馬基維利也相信做事貴在適才適性,有時候步步為營佔上風,有時候卻該當機立斷。「三思而後行」沒錯,「瞻前顧後則寸步難行」也沒錯。
馬基維利拈出簡單明瞭的通則,用直截了當的筆觸一語道破,箇中道理一經解說其實顯而易見。使我們感到震驚的倒不是馬基維利說了些什麼,而是我們寧可希望他說的不是真相。我們總是一廂情願希望政府所作所為對老百姓有好處,馬基維利並不例外,不同之處在於他明白政府通常不得不犧牲老百姓的利益——用我們熟悉的措詞來說,他明白「政府是必要之惡」的必要性。他主張政府必須知道什麼時候犧牲是無法避免的,可是他開門見山說得那麼理所當然,這太傷感情了,一般人無法坦然接受。使讀者不安的是,他把真相赤裸裸攤開來,道理既清楚又簡單。舉例來說,第三章提到併吞同文同種的領土,說:「征服者要保有成果並不難,被征服者如果不習慣於自治時尤其如此,只要消滅統治他們的王室就夠了,其他方面不妨率由舊章。古老的生活方式維持不變,風俗習慣相同的人自會相安無事。」馬基維利使用不帶感情的筆調寫出歷史上擴充版圖或改朝換代的常規,他說出客觀的現象,可是沒有人會大聲張揚那樣的現象。更值得注意的是「只要……就夠了」這樣的措詞,這意味著他反對一視同仁濫殺無辜。不幸的是,諸如此類的筆觸往往被大而化之的讀者忽略。
撇開實用價值不談,《君主論》在五百年前成書之初其實是滿懷理想之作。馬基維利在最後一章的筆調比較接近傳統的跋文,所談無關乎權力的奪取與維持,而是表達義大利愛國志士共同的理想,呼籲麥迪奇家族力挽狂瀾解救祖國。他的呼籲表面看來似乎把論述的格局縮小了,其實不然:只要政府組織仍然存在於人類社會,只要國家樊籬無法消除,馬基維利的熱情就會得到迴響,他在結尾所引佩脫拉克的詩句就足以證明他背負「馬基維利作風」的惡名並不公平。
無論如何,《君主論》這一本絲毫無愧於「經典」之作的書,其為經典之作的持久價值,與其說是在於書中陳述的政治理論,不如說是在於作者披露或表達觀察世界的一個特定方式。馬基維利使我們瞭解到採取去道德化的觀點所看到的世界會是什麼景象,歷代讀者如癡如迷同時又惶惶不安,說穿了無非是他們透過那個觀點所看到的景象使然。關於這一部經典的歷史地位,這麼說就夠了:《君主論》反映時代的趨勢,如哥白尼探究未知的領域,雖然一個是天文領域,另一個是政治領域;如達文西解剖現實,雖然一個是(基督教觀念中)上帝創造的身體,另一個是人類創造的政體。
這個中譯本主要根據J. G. Nochols的英譯(Richmond: Oneworld Classics , 2010),同時也參考W. K. Marriot(Great books of the Western World, 21:1-37)和Peter Bondanella and Marl Musa(Revised ed.; Oxford: Oxford UP, 1984)兩種英譯。某些關鍵地方需要覆核義大利原文,根據的是Salvio Marcelo Soares的編校本(Milan: MetaLibri, 2009),這個版本可利用網路資源取得(Il Principe,www.ibiblio.org/ml/libri/m/MachiavelliNB_IlPrincipe_s.pdf)。網路上還可以找到Marriott的譯注本(www.gicas.net/theprince.html)。另外,《線上自由圖書館》(The Online Library of Liberty,oll.libertyfund.org/)錄有Christian E. Detmold於一八八二年在波士頓出版的英譯本;以及Edward Dacres在一六四○問世的本子,這是最早的英譯本,意味著馬基維利的著作已在英國解禁,此時距作者去世已超過一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