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的脈學探討
筆者出生在中醫世家,家中許多親屬都熟諳醫藥知識,我祖母的醫術在當地頗有聲望,她以百草治病,方圓百里無不知其名聲。那時治病的方式多是醫生被接到病人家中,與病人同吃同住,有時十餘日病人才能康復。採藥的場所多是田間地頭,藥的品種也很單一,如:薄荷、金銀花、吳茱萸、槐花、芡實等等。對高熱病兒祖母知道用手托起患兒的頭,瞭解是否頸軟,從而排除腦部感染。特別是祖母的脈診,三部九候,斷人生死,這些玄妙的記憶一直珍藏在心。我歲即隨祖母出診尋藥,在鄉間的小道上,我與祖母同坐在獨輪車上,我的身邊還放上二塊土坯配重,小車吱吱呀呀,鳥兒在樹間嘰嘰喳喳,這應當是我童年最快樂的記憶了。
曾記得我歲時右腳被母狗咬傷,當時農村慣用的方法是咀嚼青草外敷,第二天病灶處紅腫不得下床,伯父用珍珠冰硼散調敷,金銀花清熱,不幾天漸癒。對腹瀉我家的藥方很靈:白扁豆花三兩、水井邊清苔三兩、白頭翁三兩、罌粟殼枚,每服必癒。年我舅舅高熱不退,我父親用雞蛋清拌青蒿推腹一次熱退,等等。
高中畢業後我的職業是煤礦工人,五年的地下公尺生死煉獄,我當上了採煤師傅,三次重大事故中我僥倖逃生。年高考來得突然,沒有準備,年考入本局創辦的「淮礦醫科大學」,學制四年,帶薪全脫產,教授均從蚌埠醫學院及安徽醫學院請來。這種學校對我特別實惠,一是解決了我的生活費用;二是學習特別緊張。幾乎書不離眼,學生們那種迸發的學習熱誠是語言難以述說的。沒想到人體如此奧秘,現代醫學對人體生理、生化、解剖、生物學的研究如此深刻。
歲時我已經是某醫院的科室主任與院長,遠近雖然有點名聲,但診斷疾病僅是以望、問二診為主要方式,見不明瞭的疾病隨機行理、化檢查,對病情沒有更深刻的認識。把脈診病,更是心中了了,六部茫然,自知浮淺,以問代指。
年我帶醫療隊在淮北下鄉支農,有一位多歲面黃肌瘦婦女來診,丈夫是結核病,她已經是個孩子的母親。她說:「我小肚子慢慢在長大,有半年時間沒來月經,近幾天出現嘔吐,小便憋不住。」並說:「先生給我號個脈,不要又懷孕了。」脈診的結果是:尺脈細無力,左尺脈澀。未得到診斷結果,請她到市醫院進一步檢查。檢查結果為「子宮癌」,後死於術後化療併發症。
中醫與西醫對疾病的認識方式不盡相同,西醫是透過症狀來看疾病的內在,並發現疾病的臟器源頭。而中醫是把疾病用症狀來化裁,並忽略尋找病臟的存在。因此,單純掌握傳統脈診在臨床上是不能診斷西醫各種病症的。因為西醫的病名中醫資料大多無記載,就是有記載,由於他們的表達方式不同,幾乎一半的西醫疾病中醫無資料可尋。門診來診病人用傳統脈診幾乎得不出診斷結果,中醫要突破這種局面,發揮脈診知病的特色,必須研究每種西醫疾病的脈象,事實上每種西醫疾病都有自己特有的脈象。脈學家金偉說:「一病一脈。」這話說得非常有道理。
有一天,一位肩周炎患者來診,他的寸口脈有特點:在患側寸脈的外側有一道小弦邊。至此後每位肩周炎患者都有這種脈感。再研究還發現:頸椎病在兩側寸脈的外側也有這種小弦邊,一側頸椎有骨質增生,則同側小弦邊上有堅硬的小結節樣脈氣。這些感覺在前人的脈書中未見記載。
一位膽囊炎患者來診,右寸脈外側也有一道小弦邊,與右肩周炎的脈感沒有區別,但仔細研究「膽囊炎脈象」,還會發現在右關的囊狀脈氣。原來膽囊炎的不適感由右肩區傳導,形成與右肩周炎相同的脈感,這有西醫解剖學原理的理論支持。沿著這種思維,筆者連續對胰腺炎、胃炎、腸炎等內臟疾病進行了深刻的研究與探討,逐漸認識到:內臟有疾病時,疾病資訊會以脈氣團的形式出現在脈道中,內臟疾病見重,反映到體表,則脈象會出現脈氣團加邊脈的形式,同時由邊脈與脈氣團的結合反證內臟疾病的嚴重程度,有觸脈知病的效果。
一天,一位高個、大腹、色暗的病人來診。脈診時發現:雙關脈氣團似大豆般堅硬,印象中是肝硬化伴腹水,勸他到省醫院進一步確診。一月後他又因長期低熱來診。脈診發現:
●右關脈氣團仍如大豆,左關外側緣出現一凹坑。
●脈虛滑數。我的診斷是:
()肝硬化門脈高壓行脾切除術後。
()術後虛熱。
病人非常驚訝地說 :「我開刀你都知道?」後以石膏知母東加女貞子五劑病癒。
此時我已經發現:人的脈象是人的縮影,脈道是人體各臟器脈氣的堆磊。脈體與人要吻合,人高脈長、人矮脈短,人的腹大則脈管的中間(關脈)變粗,心與腦供血不足則脈道的手端沉細,臟器腫大,脈道的對應部位隆鼓,臟器萎縮或手術摘除,則脈道對應部位凹陷等等。
所謂候脈,事實上就是摸寸口脈的獨一,同時脈象圖的輪廓在我腦中形成。這也得益於我是全科醫生,各種儀器的操作基本掌握,脈診結果有疑問時隨即行理、化檢測。
我父親生病住安醫高幹病房床,同室床的病人張同和,男,歲。胃癌手術後持續高熱天不退,外科請內科主任會診不效。病人家屬請我會診:
脈診:脈浮數,左寸,右尺偏實,右寸脈、左關尺脈沉細。
診斷: ●胃癌術後發熱。
●早期右腦梗塞。
【處方】水蛭克、全蟲克、寒水石克、白僵蠶克、大生地克、晚蠶沙克、枸杞子克。
共六劑。
結果一劑熱退身涼。囑:行腦CT平掃。病人當時是治療癌症,心情不好,拒絕檢查。
月後,病人來院行第二個療程化療,無病床轉當地旅社暫住,於當日夜間突發右腦梗塞,急診入神經科床。
患者家屬私邀我再次脈診:雙寸脈暈滑、數、擊,雙尺脈沉弱。
診斷:「腦橋梗塞伴出血。」
家屬要病人出院到我的診所治療,因考慮醫患風險,婉言推辭:一是病人已經有上級醫院高條件醫治;二是脈理推斷:病情複雜,九死一殘。
此時我萌發從中、西醫角度寫一本候脈書的念頭,想把自己這點脈診經驗介紹給同道。因為我認識到:脈診在中西醫臨床上的初診效果非常準確,有觸脈知病的作用。
業餘時間,書店與圖書館耗去了我大部分時間,大量的脈學資料讓我汗顏,同時也認識到:江河之大、池水之淺,不能一葉障目,學問之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事實上我掌握的脈診知識也還是皮毛而已。古人傳給我們的候脈方法,在現代醫學高度進步的今天,仍然有現實的臨床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