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旅行,一件十分私密的事
旅行,是一種出軌。
脫離熟悉的生活軌道,
去赴一場和天地的親密約會。
約會,當然得一個人單獨前往。
1獨行女子的迷霧
有個女子,喜歡背著背包,自己一個人在世界各地亂逛。前後走了五十個國家,一路上,看她的眼光裡經常閃著許多疑惑。
在亞洲,人們覺得她是個不可思議的存在。除了具有異於常人的獨立、勇敢性格之外,還帶著好幾分讓人難以解讀的神祕色彩。
在華人圈裡,人們關心她的父母遠勝於她本身的經歷。因此,最常問她的一句話是:「妳一個女孩子家,跑這麼遠,妳爸媽知道嗎?怎麼會讓妳跑出來呢?」顯然認為這是個沒有聽從父母管束的不肖女子。
即使在歐美人的眼裡,她也是個罕見的稀有動物。在注重男女關係的西方國家,人們總感覺,沒有男友或女伴同行的獨遊女子,不是剛失戀,便是期望在旅途中能夠尋得一段浪漫邂逅的狩獵者。
一到了保守的印度鄉村或中東的回教世界,許多人高度懷疑,她不是妓女,就是傷風敗俗的壞女人,一個人跑單幫,租個房間,到異鄉來做生意。雖然嚴重的文化隔閡常讓他們看不出,像她這樣乏味的長相與身材,在東方,連當妓女的資格都沒有。
遊蕩到了偏遠國家的鄉下,如西藏、埃及、越南、緬甸、印尼、中美洲……的小村落裡,人們瞪大眼睛看著這個四處亂跑,來去自如的女子,認為她肯定是個外星人,從大腦的構造到身體各部位的組織,都和一輩子待在家鄉裡的當地女人完全不同。
在台灣,則因看法兩極,所受待遇也不同。
大部分的人是帶驚嘆號的神情。既讚嘆一個女子擁有獨自承擔冒險犯難的勇氣,也驚訝一個人的旅行,豈非寂寞無聊至極?許多人擔心她像隻在森林裡迷路的兔子,會盡量想幫她安置在保護區裡過夜。
也有不少人是浮著疑問號的眼光。不是懷疑她來路不明,身分複雜,便是推測她必定是與家人爭吵而負氣離家出走的逃家女。許多民宿主人更憂心,這女子很可能是受了刺激,一時想不開,欲找個地方自我了斷。此種高危險性房客,當然避之為妙。
2資深老小姐的「機車」形象
如此這般,一個喜歡天涯獨行的女子,已是一則疑雲重重的懸疑劇,如果有天,這個女子選擇了騎著一台平凡的一二五機車,在暴雨肆虐的季節,以二十二天時間,沿著中央山脈的肚腹,繞台巡禮一大圈,那麼,這齣懸疑劇的情節,更因意外插入許多驚悚場景而演變成一部會叫人不時想高聲尖叫的恐怖片。
儘管曲折起伏的情節,驚險刺激的過程,已令全劇高潮不斷,最讓觀眾驚訝的,倒非劇情本身,而是獨挑大樑的女主角本人。
觀眾納悶的是:一個人!女的!騎機車!環島!已經是超乎常情的異類了,更令人訝異的是,這個女子的芳齡竟已到了連「熟女區」都無法擠入,只能悵然走至「老女」區塊報到的「歐巴桑」級。稱她為「半百老嫗」的傷害又太大,只能勉強叫她一聲「資深老小姐」!
原來,「機車環島」的戲碼,在眾人的想像中,一直是屬於豪邁、奔放、活力四射的年輕人的青春舞曲。螢幕上出現的應該是,一匹趾高氣昂的高級戰馬,一車精心挑選的裝備、一身帥氣的騎士打扮,臉上一副既自豪又刻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我在環島耶」的酷酷神情……。
豈知,鏡頭裡跑出來的竟是個細瘦枯黃的歐巴桑,穿著一身像要去菜市場買菜的簡單衣衫,臉上戴個垂胸大口罩,騎著一台再簡單也不過的速克達,車前掛著幾個塑膠袋……早已過了有效期限的歲數,加上缺乏專業精神的穿戴,完全粉碎了「機車環島騎士」在人們心目中的神氣形象。
這幕懸疑驚悚的機車環島記,因為女主角的人選跌破不少觀眾眼鏡,而增加了更多荒誕的氣氛。
於是,許多人客氣地問:
「請問妳,為什麼想一個人騎機車環島呢?」
這個問題的背後,大家真正想問,卻不好意思開口的其實是:
「為什麼一個老女人,這麼一大把年紀,還想做年輕人才會做的事?」
3獨行,赴一場天地的約會
長期以來承受著世人的訝異眼光,女子一直頗不服氣。
女子自認身家清白,品行良好,精神正常,性格尋常。除了喜歡一個人背著背包到偏疆異域四處探頭探腦,冒險流浪之外,毫無不良嗜好。對於別人的疑問,她的想法是:
「一個人?有何怪異?」
旅行,是一種出軌。脫離熟悉的生活軌道,走出固定的精神空間,去赴一場和天地的親密約會。約會,當然得一個人單獨前往。
一個人,才能專心聆聽天地的聲音,讓自己完全融入四周的景物裡,在心無罣礙的放鬆中,與天地對談。
一個人,才能自由自在地走自己想走的路,做自己想做的事。以最無牽絆的方式,隨緣運轉,與人世萬物展開一場場美麗的相遇。
一個人,才能清楚看見自己,一個被日常生活的慣性掩蔽的自我面貌,方會在旅途中,一個全然孤立與抽離的時空背景下,躍然浮現。
一個人,才能在深入險境的時候,無須顧慮同伴的生死安危,才能在意外發生的時候,將傷害減到最低。
一個人,才能在一個陌生的異地裡,寫下完全屬於自己的旅行故事。
女子堅持,旅行,是一件十分私密的事情,自己與天地之間,袒陳相對,赤裸無蔽,如何容得下第三者?
「女的?有何障礙?」
儘管,女子在體能上比男性少了許多有利的條件,在人身安全上又多了不少顧慮,只是,旅行,比起體力,更需要的是智力、毅力與勇氣。體力不佳,多花幾日,總能抵達。缺乏奮勇向前的毅力、勇氣與智慧,連自家大門也出不了。
危險,到處都是。然而,絕大部分的危險,喜歡找的是笨人,而非女人。笨人,沒分男女。女人,只要努力讓自己少一分膽怯與倚賴,多幾分自信和獨立,天涯海角,無處不能行。
旅行,如同許多事,性別,不是問題,性格,才是關鍵。
「年齡?有何問題?」
同樣一個島嶼,有許多不同的走法。同樣一片景色,不同的年齡,會看見不一樣的風光。生命的厚度增加了,風景的深度方能被看見。
年輕時擁有純真、奔放、衝勁、體力……,年歲大了,則多了歷練、省思、珍惜與感恩。年輕的眼睛,看見的是美麗的山水,年長者看到的是美麗身後的無常,山水背後的人世變易。因為經歷了無常,體會了變易,才能更懂得珍惜當下,感謝生命裡的美好。
因為比年輕時候多走了許多路,潛伏在記憶裡的春花秋月,方會不時蹦跳出來,與眼前的景物,奔逐交疊,編織出更豐富多彩的旅途風光。
每一趟旅行,裝在背囊裡的最巨大的行李,都是自己的人生,在漫長的旅途裡,點點滴滴釋放出來,讓自己重新品嚐吟味。年紀愈大,行囊愈豐盈,體悟也愈深刻。
一條旅行路,是當下與過往的驀然相遇,是外境和內在的美麗撞擊,是自己跟天地的深度對談。
這些,都因為是單獨一個人,因為是不再年輕的人生行者,方能讓一條波折起伏,踽踽獨行的環島路,走成繁花千樹,落英繽紛的迷人旅途。
4寫下你自己的環島故事
環島,不只是一趟旅行而已。
繞著生養自己的島嶼奮力走一圈,是一付朝著目標全力奔跑的生命姿態,是一個近距離的夢想實踐,更是一場仔細凝望家園,謙卑禮敬鄉土的神聖儀式。
因此,如果環遊世界是你未來的夢想,而現在的你,羽翼未豐,海外的世界又太遙遠,那麼,何不走一趟近在身邊的環島路?相信這路,將是一條飛機跑道,有天,會把你遨遊地球的夢想,送上天空飛翔。
如果,你已走過五湖四海,看遍名山大川,或是你的翅膀已硬,飛不動異國的星空,那麼,找個機會以一種貼近土地的方式,緩緩繞著和藹可親的島嶼走一趟吧!你會驚訝地發現,這塊你以為早已十分熟悉的土地裡,竟然隱藏著許多從來不知道的美好。
如果,你正年輕力壯,一覺醒來,發現自己事業尚未開張、愛情已然打烊,年少時的夢想無一實現,對生命的熱情與日俱失。想要完成什麼,卻又有力不從心的沮喪。生活,像一瓶開罐多時的可樂,早就不再冒泡,雖已嚴重走味,又不能不繼續喝下去,那麼,一個人騎部車,來一趟環島吧!或許,你會從這個面對自己,擁抱島嶼的挑戰裡,重新獲得許多對生命、對家園、對自己、對這塊土地的認識與熱愛。
如果,妳是個女的,旅行,令人嚮往,獨行,讓妳恐懼,一個人,又怕寂寞,那麼,無須猶豫,儘管大膽走出去!這是個美麗、善良又開滿溫馨花朵的島嶼。許多人已在路上等待,等著伸出手來幫妳的忙,等著和你談話,排解妳的孤單。即使妳是路癡,也請完全放心,保證妳再如何迷路,都不會跑到國外去!
相信每個人,都會在這條路上留下屬於自己的一段精彩人生。
如果,你尚未整好行囊,或是喜歡瞭望世界,又懶得出門。那麼,就請你坐下來,仔細瀏覽這個故事吧!
一個女的,不再年輕的老小姐,和一匹年僅半歲的小雛馬,在漫天風雨的深山野外,如何張開雙臂,將心愛的島嶼緊緊抱在懷裡,一步步地走出她們的「環島物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