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不斷回歸其延遲的時間
文/伊蓮.希虹女士(巴黎第一大學──萬神殿-索邦大學教授)
姜麗華的創作關於時間。眾所周知,沒有什麼事物比時間更靠近且立即;難以捕捉且遠離我們。我們只能在事後才捕捉到它、在當它已經過去了,而我們卻花時間在等待它。事實上,是時間捕捉了我們,唯有藝術才能讓我們窺見時間執拗的本質、顯現它的影響。總是在事後,引發我們情感上的波動。
姜麗華知道為了捕捉時間,必須運用攝影捕捉的手法,但這是不足夠的。艾德加˙竇加(Edgar Degas)就其孜孜不倦地運用攝影不懈地捕捉流逝的時間,他說:「攝影屬於瞬時的事物,而且僅止於此。」他透過兩種空間──透視的和拓撲的(topologique)──的交集來捕捉片刻。他因此固定了電影所命名的停格影像(l’arrêt sur image)。停格影像並非如德勒茲(Deleuze)曾經論及的運動─影像(image-mouvement),而是時間─影像(image-temps),德勒茲繼運動─影像之後談論時間─影像,這並非出於巧合。時間─影像更符合建構我們的時代、我們的生活最深層的運作,以及沒有任何事物可被控制,唯有藝術能控制時間無限量的加速前進。
控制時間將關乎空間:從時間到空間「不變的變動」(mutation non changeante)。讓人看到時間──這是藝術最困難之處,而且是不可抗拒的準則。羅柏˙史密森(Robert Smithson)認為藝術承載時間的流轉。這是為什麼在現今如此難以明辨藝術和非藝術的時代裡,這個時間向度是一個重大的準則。並非時間必然屬於第四向度──人們在二十世紀初曾大量的討論它。時間更有可能是梅洛-龐帝所指稱的「向度性」(dimensionnalité),它令我們思及:一個東西在那兒,而它也是我們自身的一個片段。這或許關乎某種極為特殊的「深度」(profondeur),它存在於我們被佔有的身體之中。
姜麗華的影像不具有透視意義上的深度,更精確的說法:這些影像毀壞了任何針對空間深度的意念;它們的深度是時間上的,而其自身的藝術性向度正寓意於此。這個向度是當我們論及某種深刻思想之際所指涉的那個向度。在作品中,存有時間深度的三種形態。
1.回返(或可逆性)。
2.彼此相距遙遠而相斥的時間性的分層化(stratification)。
3.諸多層次的永恆回歸──這些層次的範疇為:人類的個體發展(ontogénèse)和多元發展(polygénèse);攝影的特性和藝術類型的事物,意即,不論其媒材為何,屬於藝術這個類型的事物。
這是為何當每件東西三次回返時,藝術即降臨到姜麗華的藝術之中,這三次回返的第一次在生活中,第二次在攝影中,第三次在觀者的腦中和心中。這三種時間看似混淆、但又截然分明,這是姜麗華提供給觀者觀看操控時間的影像中所築構之秘密。這個秘密是:時間是延遲的,並且能夠不斷地回歸,因為現實寓意於這個「延異」(différance)的反射之中。藝術家的工作在於找到時間在每個片刻中的可逆點。唯有在藝術中,時間是可逆的,而實現捕捉這種可逆性是透過每個時代特有的照相機:我們的時代即為數位相機。
伊蓮.希虹
巴黎,2002年1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