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顏韻腳詩紀念版

關於方文山的素顏韻腳詩

　　到底什麼是詩呢？怎樣的文體叫做詩？如果這裡的詩指的是中國傳統上的舊體詩，    也就是所謂的古典詩詞，那其實很好下定義，因為它有個非常明確的基本規範，凡是依其一定的聲律、平仄、韻腳以及對仗所書寫出的文章，藉以抒發情感或表達志向的，我們都可稱之為詩。這裡所註解的詩，隨著時間的演變，在不同的朝代也衍生出不同面貌來；諸如早期的《詩經》、《楚辭》、繼起的《漢樂府》、《唐詩》、《宋詞》，以及《元曲》等，雖然這些詩詞歌賦的聲律、平仄、韻腳以及字句段落多寡的規範有很大程度的差異，但都還是在舊體詩的範疇內，遵循著古典詩詞基本的創作要求。  

　　那如果這裡所要討論的詩，是指現代詩，也就是所謂的新詩，那又該如何給它一個歸屬跟定義呢？新詩，照字面上的字義，簡單的說，就是相對於舊體詩的一種新形態的詩，「新詩」它是這時代所發展出來對詩這種文體的一種全新的解讀與創作方式。而這中文現代詩的濫觴，源自於民初由胡適等人所熱烈推廣的五四運動；現代詩是在當時廢除八股文，倡導白話文的時空背景下，自然而然所孕育出來的新文體。其主張廢除平仄、拋棄韻腳、打破對仗等這些舊體詩的規範與束縛，以自由的行距段落，不限長短的字句來書寫現代詩。這是一場攸關中國古典詩詞天翻地覆的革命，從此傳統的古典詩詞日趨沒落，時至今日，在現代文學裡的實用價值與地位再也沒有恢復過。當然，因為時空背景的轉移，古典詩詞那種寄情山水，引經據典，將詠物描景當作創作必要襯底素材的寫作方式，以及當時身處農業時代的閒逸心境，相較於現代人居住在鋼筋水泥所構築的空間，與工商時代緊湊的生活步調，實有著一大段的距離，早已不合時宜。譬如情愛間的糾葛、人際關係的疏離、情慾道德上的矛盾衝突等，這類屬於內心世界的題材，根本就完全無法以古詩詞的方式呈現，而這也更突顯出現代詩其形式的合理與時代性。  

　　當初推行口語形式的白話文，揚棄書面結構的文言文，強調「我手寫我口」，其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讓知識普及，讓文學不再只是菁英份子的專利，詩詞只是少數人的貴族遊戲。時至今日，現代詩寫作與閱讀的普及化，已是前朝歷代所無法想像的事情。如今學齡孩童開始學寫童詩，十幾歲的國中生也會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填寫幾首情詩，姑且不論其作品是否淪無病呻吟之嘆，但詩向下紮根的事實卻已無庸置疑。現今在臉書與微博等網誌撰寫平台興起後，詩藉由網路形式更加無遠弗界的傳播，已深入各個階層，影響力更加全面，詩至此已經完全庶民化了，不再是區隔身份與階級的一種創作表徵。  

　　那麼回到一開始的議題，什麼是詩，不論你是指古典詩詞或現代詩歌，前文中都已經有了清楚而明確的定義跟解釋。但文字是解釋詩的唯一媒介跟專利嗎？當然不是！我們常聽到如下的幾句話「風景如畫、景色如詩」，「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詩在這裡已從專有名詞轉換成形容詞與動詞，詩的開闊性本質，使它不僅能轉化為形容詞跟動詞，或者是現在進行式，甚至它也可以是一種個人的生活態度，閱讀品味，以及鑑賞的眼光；如有人離群索居、孤芳自賞，我們可說他生活的像個桀驁不馴的詩人，他的工作可能是插畫家、攝影師、音樂人、文字工作者等，卻不一定是狹隘定義中的所謂詩人，一定要出過詩集或寫過幾首新詩；除此之外，居家裝潢佈置的風格如極簡主義、普普風等，我們也可視它為一種空間美學詩；米羅的抽象畫，是一幅幅的後現代詩；﹁五月天﹂專輯裡的某些歌詞作品，則根本就是反映這個世代的搖滾詩；屏風表演班的舞台劇，是戲劇立體詩；在仁愛路林蔭大道旁悠閒的喝咖啡，是現在進行式的生活詩；波西米亞風的穿著打扮，是個人氣質品味詩。總括來說，詩是對具象人事物的一種抽象解譯，是一種特殊氛圍的審美觀，一種隨時處於遊離的精神狀態，它遊走於一切事物之間，並且賦予它們不同的生命解讀，但其本身卻無法被任何事物單一化的定義，詩的魅力與可貴之處即在於此！

　　現代詩的定義跟解釋，如上文所述是如此廣泛與多樣，那如果我們回歸到一般人所認知中那個狹隘的現代詩範疇，其詩文主要的結構與形式又為何呢？一言以敝之：「詩，就是以最少的文字，去表達最多的意思。」以最洗鍊、精簡的字句去傳達最繁瑣、龐雜的意象。也因此，詩的文字結晶度很高。詩本身的文體結構著重於隱諱、比喻，以及假借等間接用法；詩不像其他小說、散文等文學類的作品，其文章篇幅與段落間需具備承接及說明上下文的功能。詩文的內容反而不能太平舖直述，甚至還應該在文章段落間維持著某種距離的朦朧美感。詩是一種跳躍式，非線性邏輯的文字，所以，詩最忌諱在內容上毫無任何咀嚼的空間，失去在字裡行間馳騁想像的樂趣。換言之，寫詩在某種程度上倒像是在悟禪，詩句悠遊於花非花、霧非霧的曖昧地帶最是耐人尋味。我們可以說詩從來就不是汲汲營營的商賈，毋寧說它是遊牧民族，隨性的逐靈感而居，而這正是詩之所以為詩的魅力所在！

　　前文所謂的現代詩，也就是新詩，其結構跟形式有一定意義的解釋與認知標準，那詩的詩風流派呢？這新詩的詩風流派，其實並不好單一化的歸類，因為大部份的詩人是任何題材與方向都會想去嘗試，沒有人會想要劃地自限只嘗試某種特定的題材；但寫作的個人風格則反而有較為明顯的特徵可供歸類與探索，因作者創作時慣用的技巧與語法是直接呈現在文章的字裡行間，其風格特色的呈現顯而易見。本書所欲倡導推廣的一種關於詩的寫作風格，實為我個人的創作習慣，或可稱之為模式，即為「素顏韻腳詩」！何謂素顏韻腳詩呢？我想在下文中將「素顏」與「韻腳」這二個詞彙分開來解釋說明。

　　在此，先論「素顏」之出處，素顏一詞為日製的漢字詞彙，其原意為乾淨沒化妝的臉，也可說是清秀的臉龐，我想或可引申為沒有添加任何雜質，接近天然的素材。因此，素顏一詞在這裡的解讀是，在詩句中除漢字（中文）以外沒有添加任何其他的元素；如英語、日文、阿拉伯數字、電腦圖像以及標點符號等。此種創作習慣純為個人之性格使然，因為我在創作詩作時，常刻意的維持文字的純潔度，不喜歡在詩句中夾雜其他非中文的東西，唯恐破壞了文字視覺上的協調美感。當然，這種創作模式純屬個人文字潔癖使然，無關風格與作品優劣。還有因為少了標點符號的使用，長期以來我也因而養成了在詩文篇幅的段落行列與字句上下間隔中使用斷句、空格字的創作習慣，詩作猶如同傳統潑墨山水畫的留白，因為我極端排斥將詩句文章不經裁剪，即硬生生的將整篇塞滿頁面，讓人在閱讀時喘不過氣來。「素顏韻腳詩」中的「素顏」，指的就是素著一張純中文的臉，沒有使用其他的文字、圖像，以及符號等化妝品來塗抹文章。  

　　接著所要說明的是「韻腳」一詞，韻腳是現今較為通俗之稱呼，在古代通稱﹁韻文﹂，它幾乎僅使用在特定的文章類型中，如古典詩詞與現代流行歌詞裡。韻腳，或可稱之為「押韻」，是指在這些詩文詞句段落的最後一個字的發音上，使用同一系列的韻母音，如遠、怨、鮮、線、天等，讓詩詞文章的前後行或段落甚至通篇均為相同的韻母音。我在詩句中頻繁使用韻腳的習慣，無庸置疑的是來自自己職業背景下的本能反應。身為流行音樂的專業作詞者，長期浸淫於歌詞創作的領域，故我新詩的寫作風格難免受到歌詞架構的影響，常不自覺的在創作新詩時，是用歌詞寫作需顧及的流暢與律動感去鋪陳詩文閱讀時的節奏 。將歌詞基本的組成元素—韻腳，轉化為韻腳詩的主要成份。因此我所創作的新詩，其段落分明與節奏協調的韻腳，在視覺上有一氣呵成的暢快感。因我個人不喜歡選用冷僻艱澀的詩句，讓人在閱讀上每每歇下腳步，停頓消化，總感到窒礙難行。
其實中國早期的詩詞歌賦，皆具備可吟唱的條件，其文字聲韻律動的美感，來自於平仄韻腳的規範。所以，我個人以為在新詩的創作中保留韻腳的元素有其必要性，除了讓詩文在閱讀上具有聲韻之美外，亦可幫助記憶背誦，與相當程度的約束與規範新詩格式，這也是我極力提倡韻腳入詩的主要原因之一。當然，這「素顏韻腳詩」的出現也只是在詩國原本就已枝繁葉茂的眾多奇花異草中增添一款新品種而已，為中文詩園提供一種新的造景選材，它的功能也僅止於此。接下來就交由時間去篩選跟檢驗，此韻腳詩的寫作風格如有繼續存在的價值，那麼藉由本書的播種，日後順其自然的發展，或許有朝一日能蔚然成林吧！

　　既然詩的定義是如此的廣泛與開闊；諸如搖滾樂可以入詩、畫風可以有詩、行事風格可以為詩、戲劇演出可以成詩、城市建築理所當然也可以如詩，那麼書籍整體的美編設計，又何必遵循一般坊間固有的開數、紙質，封面設計呢？當然也可率性而為，美的像是一首詩！所以，這本《關於方文山的素顏韻腳詩》從封面設計、編輯排版，甚至紙質觸感，以及內頁的字句段落、詩名標題等，我都是以詩的標準去製作與要求的，也因此，此書的本身就是一首《閱讀進行式的空間詩》！最後，順帶一提的是還有我個人偏愛通俗文化，大家都感興趣而且容易了解的東西，總是毫不掩飾的反應普羅大眾的實質需求，也是最接近人性的。也因此，我對「雅俗共賞」這句成語極有好感。用通俗的方式讓一種文化獲得較為熱情的關注，總是一件不必經由學術調查即可驗證的好事，起碼剛開始那些好奇進來觀看的人，將來會有些不是因為好奇而留下來，然後他們再繼續影響別人進來。乞望這本形式上較為通俗的詩集對於現今早已不受主流商業市場青睞的現代詩能有一點點的推廣與助益！


「新詩流行化，歌詞氣質化！」

　　這本「素顏韻腳詩」，是此詩集銷售達一萬五千本的紀念版。一萬五千本就單一詩集來說，其銷售量算是很理想的，但如果知道這數字是八年來的銷售累積，可能又會覺得也還好。其實這本詩集，也並沒有在書店通路紮紮實實的賣了八年，大概四前就已經都沒再版了，因為也沒有通路下定單了！也就是說，此本「素顏韻腳詩」出版面世後大概經過四年的時間，銷售累積了一萬五千本。一般而言，詩集在文學類的書籍銷售來說，普遍狀況並不好，新詩集出版如能累積賣個三千本就屬暢銷詩集了。

　　之所以如此，我們或許可不諱言直白的說，詩又不是民生必需品，也不是食衣住行育樂的一環，不讀詩，不寫詩，基本上完全不影響日常生活。當然，在食衣住行育樂當中，如要為詩找個實用定位與價值，詩可算在「樂」的類別中，又再畫分出屬於精神娛樂的區塊，詩對我們的休閒生活有著人文娛樂的貢獻，並且提昇人文素質與豐富精神生活。但是，這種所謂的精神娛樂，動態通俗一點的，我們可選擇去聽歌手的演唱會，或看場舞台劇，而靜態人文一點的，我們也可以去逛逛書畫展，看看當代藝術展，或買本當紅小說與古典演奏專輯，然後選個街角安靜的咖啡館，消磨一個悠閒的下午時光。如此分析下來，非民生必需之精神生活的活動類別如此之多，而詩幾乎是墊底的選項。

　　如我們再做個閱讀民調，可能會發現全台灣平均每人每年購買不到一本詩集，或者說平均每人每十年購買不到一本詩集，假設全台灣兩千三百萬人，每十年每人購買一本詩集，那應該是兩百三十萬本，再拿兩百三十萬本除以十年，每年台灣的詩集銷售量是二十三萬萬本，這可能嗎？平均每個月賣出約一萬本詩集！我以為這數字還是高估了，如果再把兩千三百萬人對半砍，還有一千兩百五十萬的成年閱讀人口，我們因而再換算出每個月全台灣所有書局通路總共賣出五千本詩集，這個數字是建立在成年閱讀人口，每人每十年會買一本詩集，這標準已經很心酸的低標了，但也有可能還達不到。我們可以這麼說，在文學閱讀的選項上，「詩」是真的比較不受青睞。也因此，「素顏韻腳詩」能累積賣出一萬五千本，是應該要放鞭炮與煙火了！

　　當然，我知道，絕大多數好奇翻閱或購買這本詩集的人，是因為我廣為人知的詞人稱號，而不是詩人的身份。不過沒關係，我會繼續努力，直到收藏我詩集的人，是純粹喜歡我所寫的詩，而不是因為喜歡我所寫的歌詞，在愛烏及烏下，順便買了詩集！

　　最後，這本紀念版詩集，特別收錄三首新韻腳詩作，分別是《伊波拉》、《回信》 以及《後來》。還有同時也再收錄四首歌詞，分別是《手寫的從前》、《不關它的事》、《心魔》，與《七里香》。這其中《手寫的從前》還是周同學2014年12月新專輯還未曝光的歌詞，實在是因為我自己極偏愛那首歌詞，視為2014年的歌詞代表作之一，所以也就迫不及待的搶先收錄分享囉！這些特別收錄的歌詞作品，裡面都有跟詩相關的歌詞字句，因為我一直都很努力嘗試，將歌詞韻腳溶入詩，也讓歌詞裡有詩的元素，或許如此可讓「新詩流行化，歌詞氣質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