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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毒與高點 金馬影展執行長、知名影評人 聞天祥
很早就知道趙德胤。
新世紀之初,數位影音器材日漸普及,即使電影院的膠片系統還沒被取代,但是從影展到地方政府都熱衷舉辦短片比賽(當時還沒有微電影這項稱呼),無論是命題作文或是自由發揮,你總能在上百部雷同的作品中,一眼看出趙德胤的:無論是寫家書給母親報平安的兒子,還是先後來到台灣打工的同鄉,他獨特的觸角,總能名列前茅。我不否認題材的特殊性,確實會讓人多關注幾分,不過根源於真實的力道與感性,更讓人眼睛一亮。當三次比賽有兩次看到他的片子,我自然就記住這號人物了。
二○○九年,侯孝賢導演初掌金馬執委會主席,唯一的要求是希望成立「金馬電影學院」,得英才而教之。報名條件是要拍過兩部短片以上,有編導或攝影專長。首屆的華麗師資(侯孝賢、李安、關錦鵬、蔡明亮、吳宇森……),吸引了上百名各有千秋的年輕影人搶報,但侯導堅持只收兩組,每組最多八名學員,趙德胤入選了。
在學院開學前,每個入選者都可提出自己的腳本,爭取成為被拍攝的故事。趙德胤以中和緬甸街為背景的《華新街記事》深獲侯導青睞,不但自己先跑去勘景,還傳授在真實環境捕捉影像的心法,讓這部描述幾個青少年和豬肉攤老闆起衝突而誤以為殺了人的短片,善加利用隱藏攝影和周遭真實反應,塑造出粗礪但生氣勃勃的魅力。
咬牙完成的生猛毅力
然後,從二○一○到二○一四這短短幾年,他飛快地完成三部長片和三部短片。創作力與效率,同樣驚人。因為這樣的產量,並非來自豐厚資源或深思熟慮;相反的,更像是把握了稍縱即逝的機會,咬牙也要完成的生猛毅力。
緬甸因為長期鎖國,成為國際影壇陌生的異域,加上趙德胤宛如打游擊的拍片方式,確實讓影展(尤其是聚焦新銳和亞洲的)趨之若鶩。但如果沒有與時俱進的實力,這份新鮮感很快就會消散無存。從釜山、鹿特丹走到柏林,甚至以《冰毒》入圍金馬獎最佳導演,趙德胤也愈見大將之風。
《冰毒》描述經濟走投無路的農民父子,父親為了幫兒子籌錢買部摩托車到車站拉客當司機,不惜抵押宛若家人的耕牛;兒子遇上騙婚到中國的同鄉女子,為了替爺爺送安老衣才得以回鄉,並打定主意留在緬甸。冰毒,說穿了就是窮人的安非他命。後來女孩被臥底給逮捕,男孩嚇得狂奔回家,吸了大量冰毒後,赤裸上身,燒地狂舞。
影片結尾還活生生宰了一頭牛,幾乎令人不忍卒睹,卻也道出現實的殘酷。那份落力與穩健,清楚看到趙德胤在大量實作中進步的軌跡。尤其在台灣影片製作成本節節提高卻在創意與美學上不進則退的時候,《冰毒》的出現,宛如當頭棒喝。
一個階段性的高點
創作無非有話要說,但怎麼說才能讓人感同身受,和觀者的經驗認知產生撞擊?十六歲來台求學,一半緬甸、一半台灣的體驗,不見得為趙德胤所獨有,但他卻能洞見那些離鄉背井的身軀裡所懷抱的脫貧致富的夢想。被現實鍛鍊出來的強悍,讓他能用極少人力資源,在惡劣環境下克服層出不窮的狀況;作者的細膩則在捕捉真實、創造氛圍上,出類拔萃。
二○一四坎城影展,別人知道我是台灣來的,最常問的兩個問題不外乎侯孝賢《聶隱娘》的進度,以及趙德胤的新片計畫。足見國際影壇對他的期待。這是累積,也是壓力。
趙德胤應該還有很多故事要說,《冰毒》只是一個階段性的高點,相信也激勵了不少獨立影像工作者。他的未來,我們拭目以待。
本文出自天下雜誌出版《聚。離。冰毒:趙德胤的電影人生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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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注在眼前的努力 HTC 執行長 周永明
才從緬甸飛回台灣,就在辦公桌上看到這本《聚。離。冰毒》,頓時喚起我對由同鄉導演趙德胤所拍攝的電影的記憶。《冰毒》是一部相當特別的電影,我們常說台灣是個多元文化的社會,但或許直到看了這部電影,才能稍稍體會多元文化的真義。
這部電影在緬甸拍攝,講緬甸華人在邊境鋌而走險求生存的故事。跟一般劇情片有點不同,導演彷彿在刻意營造一種冷峻而疏離的氛圍,反映著一種我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文化。雖是小成本拍攝,在導演的凝視下,那些素人演員的質樸與深情卻躍然幕上,顯得更是真實,我讚嘆之餘也體會到各行各業所追求的創意、創新,關鍵或許就在文化的廣納與包容吧。
趙德胤導演生長於緬甸邊境,困苦的生活以及複雜的成長環境,孕育了他的文化底蘊,而在台灣的電影習藝,打磨出他獨特的電影語言及說故事的能力。當初他選擇來台灣的理由,或許跟全球化世界的許多移民相同,是為了生計;而之所以接觸電影也是為了贏取參賽獎金以維持生活。
但有才之人畢竟難藏其鋒芒,趙德胤導演融合兩地生活經驗而產出的這部帶有跨文化視野的《冰毒》,尤其不可思議的是,當初趙德胤導演是在拍攝《安老衣》進行到一半時,突然決定要轉而拍攝《冰毒》,這樣短促的時間下,他仍然完成了如此受到肯定的作品,我想趙德胤導演擁有著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強烈爆發力,而《冰毒》也獲選代表台灣參加「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的角逐,身為同鄉,我感到興奮與光采,也預祝他未來電影路愈走愈寬廣。
受過苦難,更能意會人生的價值
身為緬甸華人,我們在那邊受到同樣的排擠與委屈,我很能理解離鄉背井的辛酸,以及對自己家鄉那種難以一語道之的情感,但因為有這樣的經驗,讓我們的生命更燦爛、更有爆發力,也了解到苦難是有美麗的一面,因為受過苦難更能意會人生的價值,尤其是對做藝術創作或者創新的工作者會有不同凡響的激發也更懂得感恩與謙卑,碰到困難也不會輕易退縮。
我希望這本書可以給所有青年們,尤其是辛苦飄洋過海的僑生帶來一些鼓勵與正面的力量。趙德胤導演拍攝《冰毒》的故事告訴我們,只要堅持理想、無畏人言,專注在眼前的努力,你也有機會在世界大鳴大放。在努力生存之餘,別忘追求自己的夢想跟專業,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
本文出自天下雜誌出版《聚。離。冰毒:趙德胤的電影人生紀事》
自序
趙德胤
小時候我常常幻想,一覺醒來,全世界所有的東西都改變了,包括穿的衣服、住的房子、自卑且怯弱的心靈。
長大以後我慢慢發現,什麼都改變不了,於是就認命地開始找「活路」(活路為雲南話,意指工作)。
在尋找的過程中,因為某些人、某些事、某些選擇,巧合地把我推向了「電影」這個活路。而這個活路一直引領著我不斷探索、理解那些已知的、未知的關於「人」的存在。
電影對我來說,是一種很簡單又直接的表達和傾吐。因為人生卻很複雜,永遠無法完整地表述。
所以,當我想透過電影來表達人生的時候,往往很痛苦。回頭看自己的作品,都是些斷簡殘章、支離破碎的盡力表達;都是些影像片段的拼湊,在那些空間、時間、人力、資源的種種限制之下,心力交瘁地全力而為表達。
拍電影時,我總是竭盡所能地把個人意志發揮到最極大時,才覺得坦然,才覺得對得起那些真實世界的故事,和故事背後的人、事、物。這樣我也才能在電影完成後,繼續地面對生活,面對下一次創作。
雖然,我的這些作品都密切地跟我的生活、真實世界交纏在一起,但它並不足夠解釋真實世界,解釋我來自中國、緬甸、還是台灣?解釋緬甸、解釋離散、解釋許多注定為永遠的異鄉人的人們的心理處境和生存狀態。
或者說,電影必須跟真實世界擺置在一起,才能夠被完整理解,虛虛實實,才具有意義。
這也是《聚。離。冰毒》這本書誕生的緣起。
感謝與我一起創作《冰毒》的全體演職員,包括:
監製 黃茂昌
主演 吳可熙、王興洪
攝影/燈光 范勝翔
現場收音/聲音設計 周震
聲音助理 嚴唯甄
剪接 林聖文、趙德胤
執行製片 王興洪、趙德青
感謝岸上影像、前景娛樂、《天下雜誌》出版部,協助完成這本書;以及育容、沛晶幫忙梳理,那些電影裡外無法表達概括的故事。
寫於二○一四年冬 於中和
本文出自天下雜誌出版《聚。離。冰毒:趙德胤的電影人生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