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橋常說自己是民國遺老,他的確有如最後一代有幸沐得清風,照見明月的民國文人。舊年月寫字稿費值錢,給報紙補天窗就能在古玩字畫店換一柄溥王孫扇子,一張臺靜農條幅,這樣的清風明月哪是現時的讀書人所能奢望?
董先生出身書香之家,少年僑居南洋在嚴父督導下天天臨帖練字,臨的是文人氣濃郁的何子貞,後隨亦梅先生讀書唸詩,煮夢廬裏的歲月養成他的人生底色。後來輾轉臺灣求學,謀稻粱於英倫,樹文旌於香江,看盡煙水池台,拍遍欄干,這本《字裏相逢》煮字燉句,慢火撚熬,把世故人情化成一紙秋霜。文人氣十足的墨蹟一路看,一路寫,各家融在一起,化在墨裏,便成自家氣象,澤古功深。文字是董先生一生賞玩之事,玩之彌深,便是字字珠璣,行行繡錦。連寫字的紙也毫不馬虎,也不知那一水深秀的墨蹟雋永了幾多朵雲軒浮水印的花箋,散發出舊時月色的清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