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互聯網思維的人性之根
時下，關於互聯網思維的討論眾說紛紜，不一而足，令人眼花繚亂，甚至無所適從。這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互聯網思維彷彿是一夜之間從天而降的，和所有傳統的戰略思維完全割裂，毫無關聯。
真的是這樣嗎？
我們不妨取一種頗具代表性的說法來加以分析。
小米公司的創始人雷軍提出了互聯網思維的“成功七字訣”── 專注、極致、口碑、快，並認為這樣的互聯網思維是戰無不勝的。但其實，在傳統的戰略思維中，隨時都能找到這個“成功七字訣”的身影。
“專注”顯然不是互聯網思維的專利。
傳統的飲料巨頭可口可樂應該是世界上最專注的公司了。在其一百多年的歷史中，可口可樂公司就單單做了一件事 ── 生產飲料，而且主要是生產可樂。反之，很多非常成功的互聯網公司其實一點兒也不專注。比如蘋果公司，最初只是生產電腦，但後來卻把公司名稱中的“電腦”二字取消了。因為公司的主要利潤已經來源於音樂神器iPod，再繼續叫電腦公司，就名不副實了。後來，蘋果公司再次跨界，跳到了手機領域，推出了驚艷天下的神器iPhone。而BlackBerry 手機的CEO 邁克．拉扎里迪斯一直拒絕開發與iPhone 類似的可連接網絡、配有大屏幕的智能手機。拉扎里迪斯的理由就是要專注於先前的產品，堅定地保持BlackBerry 手機的鍵盤設計和電郵功能。最終，BlackBerry 在“水果大戰”中慘敗於蘋果，從風光無限的巔峰墜落，至今還在生死綫上苦苦掙扎。如果專注是互聯網思維的成功利器，那麼，BlackBerry 的快速衰落代表了甚麼？雷軍和他創辦的小米公司都是蘋果的擁躉，雷軍和小米的成功又說明了甚麼？
接著看“極致”。
迪士尼娛樂公司的前總裁迪克．納尼斯在職業生涯前期曾經管理過迪士尼樂園的叢林巡航船。有一次他為了應對蜂擁而至的客流，想出了一個節省運營成本的“妙招” ── 讓巡航船上負責解說的員工加快語速，省略掉一到兩個笑話，從而不易覺察地縮短遊客的船上時間，提高巡航船的利用效率。迪士尼的創始人沃爾特發現之後，立即叫停，並對迪克提出了嚴重警告 ── 在顧客體驗上絕不允許偷工減料，即便這意味著額外的支出！這算不算是“極致”？
LEGO 是丹麥木匠奧勒成立的一家玩具公司，他的價值觀是“只有最好的才算好”（Det bedste er ikke for godt.）。奧勒的兒子哥特弗雷德從12 歲起就在父親的公司幫忙。20 世紀30 年代LEGO 出品一種木製的鴨子，有一次，哥特弗雷德自鳴得意地告訴父親，他只給鴨子塗了兩層漆，為公司節省了成本。沒想到，奧勒不但沒有表揚他，反而立即命令他趕到火車站把已經發貨的鴨子追回來，重新塗上產品規範中必須要塗的第三層漆。這算不算是“極致”？
再來看“快”。
在《誰主寶潔沉浮》這本書裡，我曾經引用過一個風電設備公司世紀威能的例子。這是一個和互聯網毫不搭界的傳統領域。世紀威能公司是一家生產風力發電用的葉片的公司，其領導者在決定超前生產40.3 米長的葉片（而不是37.5 米長的葉片）時說：“現在40.3 米是藍海1，但現在的藍海，過一段時間也會變成紅海。價格戰一定會如期蒞臨。賺錢就在這幾年。我們是在高速路上狂奔，跑掉鞋子，跑掉褲子，那也要跑。”
其實，世上從來沒有一勞永逸的藍海，無論是傳統世界，還是互聯網世界，動作不快的企業都將被紅海淘汰。也許有人會說，這裡的“快”是指持續更新的“快速迭代”。但其實，豐田公司的精益生產方式中早就提出了“快速迭代”的理念並已付諸多年的實踐。
至於“口碑”，就更用不著多說甚麼了。看看那些傲然屹立的百年老店，那些暴發戶般倏忽而興的互聯網企業應該沒有資格和它們比拚甚麼是“口碑”吧？
說了這麼多，其實並不是要針對小米，而是想說明所謂的“互聯網思維”和傳統的戰略思維是息息相通的。可口可樂、迪士尼、LEGO、豐田、世紀威能，都是傳統得不能再傳統的企業。它們企業戰略或價值觀的精髓中早已閃現了現在所謂的“互聯網思維”的光芒。可見，真正的互聯網思維並不是天外飛仙，絕不會憑空而來。互聯網思維是有根的，互聯網思維的根就紮在人性上，紮在傳統上。
當然，互聯網的虛擬世界和傳統的物理世界還是大為不同的。我們必須正視、重視這種不同，從而在人性與傳統的基礎上，因應新的情勢，大膽突破創新，發掘出真正的戰略層面的互聯網思維。
這本書所做的正是這件事。
我從2000 年開始，投入相當大的精力關注互聯網的發展，並從2008年開始將一些針對互聯網商業的思考形成文字。本書的內容就是從2008年到2014 年這七年間的思考結晶。從一開始，我就希望將這些思考結晶寫成有傳統之根和人性之根的思想積澱。
在這本書裡，讀者能夠很清晰地看到傳統戰略思維的痕跡以及在其基礎上的全新的拓展性思考。儘管近幾年來互聯網的發展天翻地覆，變化驚人，但本書中部分寫於早期（2008 — 2010 年）的預判性觀點，基本經受住了時間的檢驗，得到了現實的驗證。這也讓我對這些觀點的生命力有了更高的預期。來日方長，我們盡可拭目以待，同時也熱盼讀者諸君不吝指教。
最後，再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如果“專注、極致、口碑、快”真的如雷軍所說的那樣是戰無不勝的互聯網思維精髓，那麼，對這“成功七字訣”了如指掌、爛熟於心的小米公司在智能手機上取得了輝煌業績後，顯然還可以在另外的產品領域輕鬆複製成功。但諷刺的是，現實告訴我們，小米相繼推出的智能電視、Router 這些新產品，似乎有些“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據說雷軍還用“專注、極致、口碑、快”這七字訣給陷入重大困境的電商凡客（VANCL）支招，希望用互聯網思維挽狂瀾於即倒，重振凡客雄風。這恐怕是“癡人說夢”吧。在任何領域，我們都不能相信任何一劑可以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
無論是互聯網的世界，還是正在被互聯網顛覆並將與互聯網融為一體的傳統世界，企業制勝的法寶一定是基於人性層面，卻又不拘泥於某種固定的模式或格式的。
這才是互聯網思維的根，這才是有根的互聯網思維。
陳禹安
2014 年6 月6 日於別館13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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