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遊蹤：柴扉先生遊記散文集

序一　　林邦充
序二　　汪鑑雄
緒言　上天堂，差一步

神州萬里
重遊黃鶴樓　　
千里江陵一日還　　
沙市荊州半日遊　　
龜山塔攬勝　　
遊杜甫夔洲西閣　　
白帝城懷古　　
尋訪永安宮故址　
參謁起義門　　
老當益壯登長城
為探詩情遊古寺
青山有幸埋忠骨
欲把西湖比西子
繁華事散廳猶在
漢陽樹與鸚鵡洲
參謁中山陵　　
瞻謁孔子墓　　
蓬萊的「海市」
高山仰止登泰山
謁曲阜孔廟　　
虎丘、點頭石　
高山流水訪琴臺
漓江夜晚看魚鷹
四絕兼美遊桂林
行過火焰山　　
探訪天子、王母的足迹
微雨灞橋行　　
親訪左公柳　　
幻彩詠香江　　
沈園非復舊池臺
夜遊黃浦江　　
看清明上河園宋詞的演出
亦禪亦武少林寺　　
孔明手上的一把扇子
茱萸峰下話王維
　
海外遊蹤
韓國旅遊見聞　　
憑弔珍珠港沉艦殘骸
彩虹之州阿囉哈　　
訪米勒故居　　
認識蒙娜麗莎　
夜遊塞納河　　
弔古戰場滑鐵盧與省思　
賞雪鐵力士　　
巴黎街頭速寫　
訪問蒙娜麗莎的故鄉
歐遊看鳥飛　　
比薩斜塔妙在「斜」
羅馬假期

緒言

上天堂，差一步                               

　　天堂在哪裡？

　　天堂在哪裡？

　　蝴蝶說：「天堂在花叢裡。」

　　天堂在哪裡？

　　蚯蚓說：「天堂在泥土裡。」

　　天堂在哪裡？

　　小鳥說：「天堂在森林裡。」

　　每個人類和萬物，都有各自的天堂；其中只有人類的天堂是最美好的；也只有去過的人，才知道天堂之可愛。凡人皆有死，惟有做好事、行正道的人，死後才能上天堂。據側方面得到的消息，天堂裡四季如春，天花亂墜，香霧迷濛，祥雲掩擁，美麗的「香格里拉」也比不上，「桃花源」更不必談。居家自由自在，生活一切免費，睡覺可以懶牀，不必被人管理。有這麼美好的地方，所以每個人都非常嚮往，希望將來能上天堂；誰願意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上刀山、下油鍋，被蛇蟲叮咬，還要再死一次。那是做壞事的人，應得的報應。

　　俗話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如果您沒有去過天上的天堂；那麼，人間的天堂，應該有機會一遊。蘇州、杭州是多麼美好的世界，從古人的詩文裡，可以得到印證。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丘遲把江南描寫得簡直是花花世界，名家畫景，人在此時此地，也會情不自禁地飛躍起來。

　　詩人甚至說：「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青山綠水，如詩如畫，江南終年是一片翠綠的世界，使人流連，使人陶醉。

　　柳永的〈望海潮〉：「東南形勝，江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烟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重湖迭獻清嘉，有三千桂子，十里荷花。……」據說，由於上述詞中的後兩句，引起北方的金主完顏亮，欣然興起投鞭渡江之志。

　　白居易的〈憶江南〉三則，更是把江南的美好，尤其是蘇、杭二州，寫得淋漓盡致。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尤其他最憶念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前者是悠悠自適的心境，後者則不能不引起雄偉壯麗的懷抱；而這就足以纏人記憶，使人衷心難忘了。

　　並不是只有蘇、杭二州，才是人間的天堂，世間的美景多的是，苦樂全在自心。正如某位法師所云：「人人都說靈山好，靈山便在汝心頭。」只要你抱著一種隨遇而安的胸懷，清心寡欲的心境，捨己愛人的度量，和樂觀入世的情操，則無入而不自得，處處都是天堂。

　　至於我個人的天堂，便是這間朝夕相守的書房。我常以為人生有限，而學問無窮，書有未曾經我讀，自愧腹笥甚窘，下筆難成文章。所以搬來此地以後，二十多年來朝斯夕斯，都在這間室內琢磨，讀得一本好書，得到許多心得，寫得幾篇歪文，常沾沾自喜；至於能出版十二本著作，這是從前未曾想到的事。尤以年至暮境，深感過去蹉跎歲月，虛度人生，這是近年來的感悟。所以只要趕得上時代的，如打電腦、上臉書、玩手機，我都要學習試用。因為行年八十有八，上天堂差一步；惟凡塵未了，仍不願意離開這間斗室天堂，到另一個天堂去。
本文「上天堂，差一步」宜分兩方面言之：

　　上天堂時間「停格」

　　從時間方面說：古人曾謂「人生七十古來稀」，過去一些大文豪、大詩人大都只活到六十開外，而杜甫只活到五十九歲。我這後生小子，和上述古人相比，猶如爛泥漿裡一粒小蝦米，經歷人生許多磨難，同我一起逃離家鄉的三人，在家鄉同一條大街逃來臺灣的三人，再碰巧在家鄉同一個村里來臺灣遇到的也都是三人；其中除我以外的六人，或在旅途中，或同來臺灣的，均已先後離開人世。其他來臺的小同鄉，或已先走一步，或仍臥病在床，剩下的同學、朋友，也漸漸不多了。至於在大陸家鄉和我同一年齡層次的，在我先後兩次返鄉探親期間，前者「訪舊半為鬼」，後者。只剩寥寥可數的幾位，而我現在居然還活得好好的。和他們相比壽歲，所以我常說：「上天堂，差一步。」老來的歲數，都是賺來的。

　　有人說：家中沒有住院的，沒有坐牢的，才是幸福的家庭。所幸這兩者我都沒有，而使我最不幸的，便是愛妻因癌早逝；兩個孩子均在外面發展，也都各有家庭子女，只剩我這個獨居老人在家，需央人照顧。

　　現在臺灣人口老化，生育人口減少，無論老年、中年最怕生病，大家都談癌色變；惟有我百個不怕。我常說：「上天堂都不怕，我有什麼好怕的？」我常服膺西洋某位哲人的豪語：「上帝明天要恩召我，今天下午還要整理好我的花園。」活到老，做到老，還要學到老。我總感自己的時間不夠用，想做的事情太多。所以我把本文主旨「上天堂，差一步」，在時間上「停格」起來，這一步要等八年、十年，甚至更久一點也說不定，人生全操在自己。每天生活在自己的天堂裡，讀書、寫作和休閒，生活蠻自適的。除非人的生理極限已到，只好借用已故英國首相邱吉爾的話說：「酒店關門我就走」。

　　過天堂一步之遙

　　若從距離（高低）方面言之，則非一般人所可企及。李白在四川行走，感嘆「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在地面上走路，足下有土地可資憑藉，尚且如此之難；但他有一次在酒酣耳熱之餘，卻誇道：「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既而又說：「人攀明月不可得，月隨人影共徘徊。」但他還是登上天堂去了，而且在天堂住了一宿。讀他的〈題峰頂寺〉：「夜宿峰頂寺，舉手捫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可是天上星星間的距離，動輒以光年計，而李白卻舉手輕易地摸到星辰，可見其道行之高了。

　　「莊生曉夢迷蝴蝶」，從前莊周清晨做了一個美夢，夢見他自己變成了蝴蝶，真的飄飄然像隻蝴蝶高興地飛舞起來了，到處採花尋伴，不知道還有個自己，他的人生過得非常適意。

　　古語云：「青雲有路志為梯」，上天固然無道路可通；但只要自己立定志向，努力以赴，自然可以達到目的。

　　前不久，讀到一位作家的文章，說她忽然身上長了兩個翅膀，可以任意飛到世界各地遊覽，隨意飛行或停止，自己卻不知道，為何自己可以飛翔，滿足了她環遊世界的願望。第二天求之卻不可得，大概她也是像莊周做了一個美夢一樣。

　　也是不久前，我讀了一本記述外星人的書籍，我竟然被外星人帶走了。也像他一樣穿著滿身紅衣，放著強光紅彩，隨他一同飛上太空去了；但瞬間他卻不見，丟下我一個人在太空觀望。我不知道自己為何卻有如此的膽量，一個人站在太空裡，並不害怕呼救，忽然身輕似燕，憑著身上兩個翅膀，便可以任意行動。

　　我想看看地球上所望見的紫薇星垣在哪邊？大熊星座在哪裡？北極星在哪個方向？還有牛郎、織女二星在哪裡？但只見滿天星斗，繁星閃爍，在我眼中就像地面上的螢火蟲一樣，哪裡能分辨「她」們？李白只能「舉手捫星辰」，我卻可以從這個星球，跳上另一個星球，造訪各個星系和星群；宇宙之大，太空之廣，我便先行大致遨遊一番。

　　最後之目的，便是要找到人間所謂的天堂，到底是如何之美？好在太空上也有路標，我只需幾個翻身，就飛到天堂的邊緣。只見門前紮著花彩，金碧輝煌，兩位金童玉女在此把門。門內也鋪著（welcome）的紅地毯，歡迎來此報到。我站在天堂門外，尚有一步之遙。眼前天堂的美景觀賞不盡，心裡不想進入。我也把時間「停格」起來，站在天堂門外，細賞天堂內的美景，只見天堂內長的都是瓊花玉樹，流的水像是玉液瓊漿，遍地是金片，風吹得沙沙作響。天堂如此富裕，難怪生活一切免費。莊子所變的蝴蝶，竟然也飛到天堂來了，身體變大幾號，像是雁鴨一般，在花叢間傳播花粉。蚯蚓也爬上天堂，在泥土裡翻滾，體積也變大了，像是鰻魚一樣大。莊子〈逍遙遊〉裡，那隻大鵬本來就很壯大，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牠原來是要到南海去的；卻扶搖直上而抵達天堂。只見那兩隻翅牓，便占據了天堂南山上一片叢林，頭伸出到樹頂上，好像是一棵擎天大柱。人間天堂所有的秀色，它都兼而有之，仙色天香，薰人欲醉。園中掛著一隻大喇叭，經常播放著「天不荒呀地不移，我總有一天等到你！」

　　訪問外太空

　　我想，「等到我」還早哩。我又轉身飛到外太空去，這時好像是天明，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各個星球了。我忽然又想到李白，他曾為朝廷醉草嚇蠻書，贏得時人的敬重。皇帝召他入宮賦詩，他當時喝得爛醉如泥，要皇帝龍巾親自為他拭唾；楊貴妃為他磨墨捧硯；高力士為他解帶脫靴。為著扶他入朝，天子堂前尚可走馬，何寵幸如此之尊貴也！

　　但他一入天堂，便馬上膽小了：「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我此時則仰天長嘯，大聲喊道：「我是地球人，特來訪問外太空的。」可能是我的聲音太大，震驚了他們，所有星球的外星人都摀住耳朵，閉門不敢出來。經過我輕聲、柔聲地呼喚，並播放鄧麗君唱的《甜蜜蜜》給他們聽；奇怪！外星人也很喜歡聽鄧麗君的歌，每個星球的外星人，都開門歡迎我的造訪。

　　要我挨星球、挨家挨戶地訪問，他們可要排著隊哩，需要若干個光年，是否訪問得完，尚不可知。我只得挑選幾個較大的星球，訪問他們的首府，和若干個較大的部落，盡量和他們「行銷」地球。正在比手畫腳地談得起勁時，忽然間被電話鈴聲吵醒了。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好在「草堂春睡足」，接完電話後，連忙穿衣起床，跑到三樓的書房，看到案頭那篇〈上天堂，差一步〉的草稿，尾段尚未完成；我連忙將黑甜鄉的所見所聞，儘速記下補入，完成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