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說明
近年來隨著兩岸關係的不斷改善,經濟合作呈現出前所未有的開放態勢,學術交往密切,但建立兩岸間的政治互信仍存在一定的障礙。兩岸有著共同的文化傳統和歷史記憶,特別是中華民國史,是海峽兩岸和海外華人、華僑共同的民族記憶。因此,加強民國史研究,不僅是社會的需要、學界的熱點,更有助於凝聚全體中華民族的核心價值觀。兩岸關係未來要有所突破,一定會在歷史中尋找資源與共識,這就繞不開對民國史的研討與評價。
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是研究近代中國歷史的專業學術機構,早在一九七一年受周恩來總理的指示,成立了民國史研究室,開展中華民國史的研究。二○一一年出版了三十六卷本的《中華民國史》。雖然文出多人,數易其稿,最終集合眾長,成為一家之言。這套書只是我們的一個初步研究成果。
歷史研究的創新基礎,最主要的一點是發掘新的檔案文獻。近代中國戰亂不已,許多珍貴文獻散失在世界各地。為此,近代史研究所承擔了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中國海外珍稀文獻收集整理與研究」重大創新工程。我們不僅在海外廣泛收集檔案文獻,同時還有計畫地出版一批早已散失、不易找到的文獻,以供學界參考和研究。為此,我們同香港中和出版有限公司共同組織編輯、出版這套《中華民國史文獻叢刊》。叢刊所選文獻大都是一九四九年以前出版、現在各大圖書館不易搜集到的文獻和未刊檔案。
客觀的歷史是怎麼樣,寫出來的歷史也必須是怎麼樣。為了保存歷史的原貌,叢刊所選文獻原則上不作刪減。雖然有些觀點,我們並不同意,但它反映了那一時代的痕跡,以此提供給研究者參考,以期從中吸取經驗和教訓,引發思考,推動民國史研究,為建立中華民族共同的歷史價值觀付出我們真誠的努力。
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
再版序
自反,意為自我反省。儒家學派提倡「自反」,蔣介石信奉儒學,一生努力踐行「自反」學說。他的日記,常多反省之詞,每週、每月、每年,常有《反省錄》之設。《孟子.公孫丑上》云:「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其中,「縮」,意為直,引申為有道理;「褐寬博」,指穿著粗布衣服的平民;「惴」,惴惴不安。全句大意為:自我反省,如果理虧不直,哪怕是面對普通平民,也會惴惴不安、猶疑不決;相反,如果自我反省,感覺符合道理,即使面對千軍萬馬,我也會勇往直前!一九三一年五月,蔣介石翻閱自己的舊存文稿,覺得所存不過十分之一,擔心日後事務愈繁,散佚的情況會更嚴重,便託自己童年的老師和後來的秘書毛思誠(勉廬)編輯付印。為此,他特別寫了篇序言,一開始就向自己提出問題:「自反而縮乎,自反而不縮乎?」意為,我多年來的所作所為,反省起來,是有道理呢?還是沒有道理呢?他要求毛思誠按照原樣編輯,「迂陋短拙,悉存其真」,作為此後「朝夕自反之資」,希望能對「寡過進德,略有裨助」。
毛思誠接受任務後,將蔣介石自一九一二年(民國元年)至一九二五年(民國十四年)的文稿一百零四篇,區分為建議、戰略、宣言、報告、命令、文電、書函、論說、序跋、哀祭、雜著等十一類,共六卷,附錄孫中山《護法總統宣言》及蔣介石本人的《〈孫大總統廣州蒙難記〉跋》,作為《自反錄》第一集。
與此同時,由陳布雷的堂兄陳訓正(屺懷)將蔣介石自一九二六年(民國十五年)至一九三一年(民國二十年)的文稿二百一十四篇,按毛思誠的標準區分為建議、宣言、報告、命令、訓詞、文電、書函、論說等八類,共十六卷,作為《自反錄》的第二集。陳布雷說明,其「目錄次序略經 蔣公閱定,然內容尚未遑親為校讎也」。「爰命先印若干部,存備觀覽,至若搜羅補充,斟酌去取,則當俟諸他日焉。」
《自反錄》所收蔣介石文稿,約當其二十六歲至四十五歲之間。這一段時期,蔣介石追隨孫中山,投身辛亥革命,反對清政府的專制統治,反對袁世凱復辟帝制,反對陳炯明兵變,創辦黃埔軍校,領導北伐,從聯合共產黨到「清黨」反共,建立南京國民政府,其後,又征伐群雄,取得了對李宗仁、馮玉祥、唐生智、閻錫山等地方實力派的勝利。這是蔣介石一生中由發軔而躍居領導中心的重要時期,也是中華民國歷史的重要時期。《自反錄》收集了這一時期蔣介石的部分重要文稿,自然是研究民國歷史和蔣介石個人歷史的重要資料。但是,應該說明的是,歷史文獻的編選常常受到時代和環境的制約,蔣介石早年,有若干左傾的親共、親蘇言論,見之於黃埔軍校時期出版的《蔣校長演講集》一類小冊子,這些,《自反錄》都沒有收入。
若干年來,蔣介石的著作多有刊行,版本眾多。其中,最流行和最為世人熟知的,一是台灣國防研究院一九五○年出版的《蔣總統集》,兩冊,補編一冊,由張其昀委託秦孝儀主編,後來張其昀組織編委會,親自主編,擴展為《先總統 蔣公全集》,由中國文化大學、中華學術院編印,三冊,補編一冊,六百二十餘萬字。二是國民黨中央黨史委員會一九八四年刊行的《先總統 蔣公思想言論總集》。由秦孝儀在其一九六六年所編《蔣總統思想言論集》的基礎上增補,分為專著、演講、書告、文錄、別錄、談話、書面致辭等類,共四十卷,一千五百餘萬字。該書號稱收集蔣氏著作最為完備,但是,秦孝儀不懂得,重要文獻一經公佈,在社會生活中發生作用,就要保持其原貌,而不能輕易修改。他為塑造蔣的一貫正確、完美而無瑕疵的形象,卻不顧蔣最初的「迂陋短拙,悉存其真」的編輯原則,脫離歷史環境,任意刪棄蔣的文章,改動甚至改寫文字,因此,該書所收,既不完備,即使從版本學和校勘學的角度考察,也並不完全可信。
一九五七年,毛澤東對領導幹部講:「要讀蔣介石的書這些反面的東西。我們有些共產黨員、共產黨的知識分子的缺點,恰恰是對於反面的東西知道得太少。讀了幾本馬克思的書,就那麼照著講,比較單調。寫文章,缺乏說服力。」他當時曾認為印五千冊太少,建議印一萬冊。為此,北京中華書局等機構組織人員,廣泛收集,編輯《蔣介石言論集》,共一千二百萬字,計畫分為四十卷出版,並曾將一九二七年之前的四卷送審,但此後即沒有任何消息。
本書所收蔣氏早年文章共三百一十八篇,經本人過目,由蔣親自題簽,上海中華書局承印於一九三一年。據說當時係非賣品,流傳很少;一九四九年以後台灣方面或曾影印,流傳亦少,現在均很難見到。加之其中有一百餘篇文章,未收入秦孝儀主編的《先總統 蔣公思想言論總集》,還有七十餘篇文章在《言論總集》中雖列出篇目,註明「稿佚」,但實際上在《自反錄》中都可以找到,屬於秦孝儀有意隱匿,不欲示人者;其已收者文字亦多有不同。因此,為適應海內外日益發展的研究蔣介石和民國史的需要,正式、公開刊行《自反錄》自是應時、必要之舉。
楊天石
二○一六年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