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作者的話
(一)
「讀錢記」這個專欄之所以能「開欄」,乃是與我研究古錢的啟蒙老師,已故湖北文物界老前輩鄭海波先生有關。
我八歲時,罹患病毒性心肌炎,死裡逃生,不得已休學五年。第一年,我路過黃石文物公司,鄭海波先生當時任經理。在裡面躲雨的我一下子對鄭先生正在把玩的古幣產生了興趣。他讓我坐下,問了我一些簡單的歷史問題,好在我從小讀過一些這方面的「小人書」,也都能基本上答的上來。當時鄭先生向家父表態:這個徒弟我收下了。
四年裡,黃石文物公司是我的學校,我幾乎每天去「上學」,與鄭先生聊古錢,談歷史。鄭先生不厭其煩,一點點向我這個八歲的幼童開蒙講授,並贈我一些與歷史、民俗有關的書籍,囑我讀完之後向他報告感想。小學畢業時,我揣著滿肚子的古錢知識,順利地升入初中。
後來,我外出他鄉求學十餘載,從成都、武漢、北京到美國。期間返鄉時,偶然有幸在路上遇到鄭先生,他也關心我的近況,得知我一直在求學,並出了一些書,總勉勵我在文史哲研究的路子上走下去。但由於我每次回家居留的時間都很短,與鄭先生晤面也極匆匆,從未再有過當年的親炙。
去年初,回湖北參加政協會議時,遇到當地文物界一位老前輩,當我問及鄭海波先生近況時,他忽然黯然神傷:「鄭先生已經過世了」。
我當時愣住了,一句話也沒有說。二十年前的記憶,又重新浮現在腦海裡。先生生前時沒有機會讀到我寫的任何一本書,這是我一生中難以彌補的遺憾。我當時就做出了一個決定:我一定要以先生最熟悉的文字,向這位引導我走向文史哲研究之路的前輩致敬。
不經意間,我就把這一想法告訴了我的朋友、《中國民族報》的編輯肖靜芳女士,肖女士立即拍板同意,答應為我在《中國民族報》上開設一個專欄,名字就叫「讀錢記」。
這大概是「讀錢記」產生的初衷。
(二)
但是這本書,卻是獻給吾妻張萱與女兒韓識遠的。
「讀錢記」剛開始連載時,女兒韓識遠剛出生。而我也是剛剛才從武漢大學獲得博士學位,趕緊去中國科學院報到,剛剛在中科院安頓半年,我和妻子又共同接到美國北卡大學廟嶺分校(UNC at Chapel Hill)亞洲學系的邀請,來美國做訪問學者。
這個專欄的每一篇文章,都見證了女兒的成長,也見證了我們的足跡。從武漢、北京的寓所,到西貢的酒店,再到冰天雪地的哈爾濱,特別是我們在美國的這段時間,「讀錢記」幾乎成為了我們生活的見證。
我們住在一個叫做Sunstone的公寓裡,靠近廟嶺地區的主幹道佛蘭克林路(Franklin Street)。對於我們這些目迷五色的人來說,北卡州是一個令人覺得乏善可陳的地方。所以,除了相關的研究與旅行之外,寫作成為了我打發時間的一個重要方式。
長期寫關於學術的東西,腦子會壞掉,特別是還有更加枯燥的英文寫作。所以,「讀錢記」也是我學術寫作之餘的另一種調劑。在寫作「讀錢記」的一路,也見證了妻子的陪伴。她總為我找到新史料、新線索而高興,也為我在簡陋的「書齋」裡寫完每一篇文章而歡欣鼓舞。
因為有了這樣溫暖的陪伴,所以在美國的這些歲月裡,並不覺得太枯燥。相反,在客居Sunstone公寓的日常生活裡,還有不少值得回憶的溫馨片段。
將專欄整理成書,也是妻子在美國時的建議。她認為,應該將我這童年的記憶,留給我們女兒這一代人。對於中國社會的人文滑坡問題,我們有著同樣的隱憂。只是她比我要更加擔憂下一代人的人文素養。她認為,女兒那一代人,恐怕真的是生活在「讀屏」時代了,「讀錢」這種沉浸在歷史當中的人文情趣,到了我們下一代的童年,或許已經成為了奢望。
所以,妻子希望《讀錢記》能夠整理出版,為女兒那一代人瞭解中國歷史與民族提供一冊入門的基礎讀物。感謝上海書店出版社的楊柏偉先生,是你的信任與督促,讓《讀錢記》能夠看起來更像一本書的模樣。
(三)
最後,感謝一切有機緣讀到這本書的朋友們。
從一枚枚的古錢來反觀中國歷史的五千年變局與民族大融合,這樣的散文在中國文學史上是從未有過的,開欄之後我才知道,自己自不量力,找硬骨頭啃,明知自己才疏學淺,還要耍弄這樣的大鼎。
只是後來沒有想到的是,「讀錢記」開欄後,反響極好。不但被中國社會科學院主管的「中國社會科學網」同步連載,而且還在全國幾百種專欄中脫穎而出,斬獲了中國專欄最高獎―「全國年度優秀副刊專欄」獎,值得一提的是,這次獲獎被敝所艾素珍教授收入進了《中國科學技術史二○一四年紀事》。
此外,我的幾位師友如著名歷史學家譚繼和老人、文物鑒定家賈文忠先生、四川華西醫院廖志林先生、香港科技大學劉劍梅教授、中國民族博物館副館長鄭茜女士、美國紐約華人電視臺主播朱甜女士、湖北省紀委宣傳處處長金頌先生、香港浸會大學黃蕉風博士以及楊攀、陶立早、陳瀾與王琨等武大的博士同窗,也時常在微博、微信上轉載、評論「讀錢記」裡一篇篇的文章,使我深受鼓舞。記得剛到美國時,在合作導師魏若冰(Robin Visser)教授的府上幸遇亞洲學系前系主任樂鋼教授,他是國際知名的中國民族學者。當我提到「讀錢記」這個專欄時,樂鋼教授表示出了很大的興趣。而上海書店出版社的副總編輯楊柏偉先生與臺灣秀威資訊科技股份公司總經理宋政坤先生、副總編輯蔡登山先生與責任編輯杜國維先生在讀過這些小文章之後,拍板決定將這些文章結集,並在陸臺兩地同時出版發行,這些都是我當時始料不及的。
二○一五年,我將「讀錢記」部分章節選登在自己的Facebook主頁上,受到了耶魯大學東亞語文系講座教授孫康宜女士、臺灣中央大學孫玫教授、臺灣中山大學王璦玲教授、美國新澤西學院米佳燕教授等知名學者的關注與好評,孫康宜老師為每篇文章都寫了點評語,實在使我相當感動。中國知名微信平臺「歷史大學堂」的編輯歐陽先生則將整個專欄進行了轉載,關注度喜人,總閱讀量竟超過百萬次。「讀錢記」在自媒體當道的時代竟然可以有這樣不錯的反響,這在文史哲知識普遍低迷的當下,非常令人振奮。
當然,也有不少批評的聲音,甚至有些聲音還很尖銳、猛烈。在一個電子媒介為先導的「Big Data」時代裡,這種談論歷史而無關風月的文字,並不會讓所有的人都感興趣。但無論是批評還是支持,都是我創作的動力,我真心地向諸位致謝。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本書即將寫完的二○一四年夏天,家鄉《東楚晚報》的劉會剛先生邀請我,將「讀錢記」放到《東楚晚報》上轉載。我欣然同意。二十年前一位老者指導一個孩童在黃石的讀書記憶,竟最終還是以文字的形式從北京回到了家鄉,接受鄉梓賢達們的檢閱與考察,這是往復輪迴的緣分,也是不期而遇的榮幸。
海波先生魂歸道山已兩年有餘,昔日的黃石文物公司也成為了今日的一家大型商場旁的停車場,物非人非,滄海桑田。但我相信,一代代讀書人的求知精神會一直延續,叩問歷史、研讀經典的朗朗書聲,也會生生不息。
二○一四年七月二十六日~八月三十日於美國北卡廟嶺Sunstone公寓
二○一五年十一月十二日改定於宜昌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