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1978年,美國詩人保羅‧安格爾(1908~1991)攜妻聶華苓抵華,尋訪大陸文學名家,痛感他們親歷的文革苦難,安格爾寫下小詩〈文化革命〉―
我拾起一塊石頭
我聽見一個聲音在裡面吼:
「不要惹我,我到這裡來躲一躲。」
小詩打動無數文革親歷者,也向海外精緻傳遞文革酷烈。不過,小詩只能借形象表達最濃縮的感受,真正的文革細節估計連聽者也會躲入石頭。
本集進入赤潮頂點―文化大革命。毛共自誇文革「史無前例」、「深遠影響」。十年地獄,漫漫長夜,述往思後,真正千萬不要忘記!二十世紀全球兩大巨災―馬列赤潮、德國納粹。無論時間跨度、災難深度,馬列赤潮均在納粹之上。而全球赤災,中國尤烈,「學費」最巨。
文革乃毛共代表作。赫魯雪夫(1894~1971)都指說―
毛已經墮落到了聞所未聞的地步。想想看,他竟會任命自己的妻子來負責「文化革命」!……所以「文化革命」根本不是什麼革命,而是一場矛頭指向中國人民和中國黨的反革命。
1968年內蒙旗縣以下群眾專政對「黑五類」的用刑:「冷靜思考」(雪中受凍)、「熱情幫助」(爐上熱烤)、「驢拉磨」(騎身繞屋爬行)、「蕩秋千」(吊打)、「拉大鋸」(用繩拉通女性陰部與肛門);「爬肉條」(燒紅爐鉤撓人)、「烙油餅」(燒紅爐蓋按人身)、「金鉤釣魚」(鼻上穿孔)、「擰麻花」(吊臂旋轉抽打)、「戴拉東」(重物掛脖)、「掛火爐」(火爐吊脖)、鐵鉗拔牙、撕耳朵、燒紅通條捅入肛門、頭顱穿洞、老虎凳、跪鍘刀……號曰26刑、72法。另有「焊人」(揉鹽入傷口,再用燒紅烙鐵壓燙)、陰道內放鞭炮、強迫回民吃豬肉、強迫回女嫁漢人、強迫母子公媳當眾性交、裸體遊鄉(女的牽著拴繫男人陽具的繩子邊扭邊唱〈北京有個金太陽〉)。
文革後,前新華社副社長李普(1918~2010)―
文革十年是一場邪教大騷亂。
就像老毛希望史書永遠抹去大饑荒,鄧小平、胡喬木出於「階級本能」,文革剛結束就意識到必須「淡化」。巴金等名士耳邊常被絮叨「忘記,忘記!」。「種桃道士」很清楚反思會駛往什麼車站―整體質疑中共革命。奈何無產階級專政弓弦已弛,「五○後」以降陸民已不可能再像父輩「聽毛主席話,跟共產黨走」。畢竟,中共並非中國,愛國不等於愛黨,更不等於必須忠於中共的政治利益。
1996年5月,作家馮驥才(1942~ )採訪幾十名1976年後出生的青少年。他們對文革的印象完全碎片化,一團星雲,似是而非。因為,他們未能從課本中得到精確認知,文革遠未形成國家意識形態層面的總結,「淡化」還在播雲起霧。撮選幾段是年「文革後一代」頭腦中的文革印象―
文革還是有積極的東西。如果文革不那麼凶那麼混亂,走向極端,左的東西很難失去統治地位。改革正好揀了文革的便宜。文革對中國歷史還是有功的。(20歲,大二男生)
如果回到文革,我不反對,甚至很有興趣。一是我不覺得文革怎麼可怕;二是可能會感覺很新鮮,我想切身感受一下。是的,我有興趣。(19歲,大一男生)
文革咱沒見過,但比現在強!現在的人要多壞有多壞!(20歲,計程車「的哥」)
我想文革也不錯,不用再上課了,熱熱鬧鬧,批鬥老師,多有意思!我們同學還說呢,怎麼不「文化大革命」呢?那就不考試了。(17歲,高二女生)
我想多瞭解文革,不知從哪裡去瞭解。(17歲,高二女生)
那個時代有激情,人都很真誠,非常迷人……也打人,但那是一種為了信仰的戰鬥呀!我喜歡這種生活,哪怕被真誠欺騙了也心甘情願,現在無法生活得那樣富於激情了。(19歲,大一女生)
每個人對文革的說法都不一樣,給我的印象很亂。……有人說文革隨便打人、社會混亂,也有人說那時官員清廉、治安很好。有人說毛主席犯了錯誤,可還有人說毛主席偉大,一聲令下,全國聞風而動。我也不知誰說的對,形不成一個完整的樣子。我曾經把這些話對一個經歷過文革的人說過,他說這些全對,我聽了就更糊塗了。(19歲,男職員)
向後代「說清楚」文革,難度不小吧?
文革也改變我的人生軌跡―赴大興安嶺八年,更沒想到埋下研究中共之根,以致最終妄議「偉光正」,那麼反動、那麼兇惡、那麼……
赤潮禍華,大陸「災胞」當然不願默吞苦果,不甘終身為中共守諱―將所有苦難帶入棺材。
本集以微映宏,滴水嘗海,只列事實,毋須雄辯。
---------------2016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