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不斷試圖走進他者的內心
吳明益
我這一生中,第一次讓我想成為「他」的人,叫做傑洛德‧杜瑞爾(Gerald Durrell)。這個出生於印度,十歲時移居希臘科孚島(Corfu)的孩子,一生沒有受過多長的正式教育。但他在科孚島開始擁有一個獨立的房間,那裡頭裝滿了他的科學儀器、書籍,以及他自己採集、購買的動物,野地就是他的教室。長大後的杜瑞爾在動物園打工過、成為動物採集人,然後因緣際會在英國的澤西島開了一座強調動物福祉為優先的動物園,獻身於保育事業。
杜瑞爾一生寫了三十幾本書,多數關於那些他相遇過的動物,最知名的莫過於「希臘狂想曲」系列。(分別是一九五六年的《我的家人與其他動物》〔My Family and Other Animals〕、一九六九年的《鳥、野獸與親戚》〔Birds, Beasts, and Relatives〕,以及一九七八年的《眾神的花園》〔The Garden of the Gods〕)。
讓我羨慕的是,許多動物似乎都和杜瑞爾有著很特別的情感交流。比方說他提過一隻他從「甲蟲人」(一個販賣動物給孩子的人)手上買到的鴿子雛鳥,由於毛都未長齊,他把牠取名為「夸西莫多」(《鐘樓怪人》裡的主角)。杜瑞爾寫道:「由於牠未接受正規教育,又無父無母,夸西莫多不解『鴿』事,堅信自己不是鳥,因此拒飛,去任何地方都用走的。……我們做什麼,牠都想參加,甚至企圖跟我們出去散步。……夸西莫多堅持睡在房裡,再怎麼哄、怎麼罵,也沒辦法勸牠進駐我為牠搭建好的鴿房。」最有意思的,這隻鴿子還會跳兩種舞步,一種是華爾茲,一種是進行曲。
「夸西莫多」為什麼會有這些行為?或許跟動物行為學家勞倫茲(Konrad Zacharias Lorenz)發現的「銘刻」(imprinting)有關。部分動物會在一段由基因決定的短時期裡,接受環境刺激並且長久地植入個體的行為中,看起來就好像是天性一樣。夸西莫多因為被人類「領養」了,因而出現了特定的行為模式。
勞倫茲常被稱為是「動物行為學」(ethology)的先驅者之一,但在勞倫茲的時代,他的部分研究也被稱為「動物心理學」(Animal Psychology),也就是本能理論。
在閱讀彼得‧渥雷本(Peter Wohllebwn)的《動物的內心生活》(Das Seelenleben der Tiere)時,我一直想起杜瑞爾那幾本似乎「洞曉動物內心」的書,以及勞倫茲與他的後繼者,試圖從覓食與餵養、防禦與爭鬥、求偶與繁殖、社會活動與溝通,從遺傳學、生理學、演化和與適應生存的個體行為去進行研究的各種議題。時至今日,許多問題有了暫時性的結論,另一些則尚存在著歧異的科學判斷。只是,該怎麼形容這類研究的最終目的呢?科學家會有科學家的說法,但請恕我用文學性的語言去形容它:這很像是去探索一個陌生他者的內心──牠們的心靈與精神。
彼得‧渥雷本在他的暢銷書《沒有看守人的森林》(Wald ohne Hüter)與《樹的祕密生命》(Das geheime Leben der Bäume)裡,就充分顯露出他是一位信仰「萬物有靈」的作者。但這並不是意味著他支持傳統的「泛靈論」,只是在相信科學的同時,他也相信動物「也有愛、也有同情心、也懂得享受生活」,並且希望用科學研究與自己的觀察從「相信」變成「證明」。
與《樹的祕密生命》相同,這本書由四十一篇文章串連起來,但卻不是鬆散的,而是前後有呼應、關聯,並且潛藏著屬於「彼得‧渥雷本式推理」的過程。他舉的例子包括了昆蟲、鳥類與哺乳動物,而這些例證,都是為了用一種眾人都能讀懂的行文方式,去說明「動物具有和人類相似的精神世界」。
動物是否也具有母愛?是否會撒謊?是否具有類似人類語言的溝通能力?這些問題的一個層次,正是動物行為學研究的重要議題,因此渥雷本常引用相關研究來說明。比方說關於「動物是否會欺騙」,他提到公燕子回到巢穴見不到母鳥時,會突然發出特殊的警戒鳴叫,讓母鳥會誤以為路上有危險,便抄捷徑回巢。這由公鳥製造出來的假警報,科學家認為目的是想要阻止母鳥趁牠不在時有不忠的機會。而這種疑慮通常在母鳥下了蛋之後就會消失。
而晚秋的松鴉則會窺探同類如何藏下自己珍愛的糧食,並且竊取那些勤奮屯糧者的食物。研究者依照松鴉的這個習性,在鳥園裡鋪設了不同土壤的地面,有些是細砂,有些則是礫石。相對於在細砂裡挖掘幾乎不會發出聲音,小卵石卻會洩露行蹤。結果當競爭對手在松鴉雖然看不到但聽得到的範圍裡時,牠會選擇把食物藏在比較不會發出聲音的砂土裡。「反過來說,小偷的行動也會同樣因此變得更輕手輕腳一點:相較於平常在見到同類時總是七嘴八舌、聒噪不已,松鴉在窺視他人藏食物的過程中會明顯地變得謹慎輕聲──毫無疑問,這是為了不讓自己的存在曝光。」
重要的是,彼得‧渥雷本用了「這潛在的賊對於自己的行動顯然是**深謀遠慮**的」來詮釋。他的詮釋,意味著「動物具有和人類相似的精神世界?」這個提問,還涉及另一個問題:那就是這些人類創造出來的詞(諸如靈魂、說謊、語言……)該怎麼定義?畢竟,當我們嚴格化「欺騙」的定義時,或許公燕子的鳴叫就會被排除(欺騙需不需要學習過程?)但我們寬鬆化時,又變得很難區別,或總是忽略類似行為的差異性。像是渥雷本認為很多動物會「算數」這件事,恐怕就沒有多少科學家會接受。
渥雷本自己也知道這樣推衍的危險性,因此在他風趣的行文裡也常為自己踩煞車,說「直到最後我們還是會永遠無法得知,動物在感受恐懼、悲傷、喜悅或快樂這些情緒時,是不是與我們人類一樣。」但他認為自己「非常可能是對的」,唯一讓他有保留論點的是動物可能沒辦法像人類一樣「思考」,但應該具備多數人類具備的感性(直覺)能力。
有意思的是,「思考」正是這本書帶給我最大的閱讀樂趣。渥雷本這本奇趣橫生、博學又充滿心意的書,不只是告訴了我資訊,還告訴了我這位森林看守人、保育騎士如何「看待自己」,以及「不斷想走進他者內心」的意圖。
因此,這本書還自我辯證了他對動物倫理的一些態度。比方說當他從辦公室看到窗外樹上喜鵲攻擊椋鳥雛鳥時,忍不住出手相救,而後又反思:「我在喜鵲的眼中一定就是個惡棍」,因為自己很可能阻止的是牠的一餐飯。而他在辯證動物世界的「善與惡」、「靈魂的定義」時,也可以看出渥雷本並非一個濫情主義者,也不是「超驗論者」。森林看守人的生活,讓他真正體悟到了自然之道總是奠基於科學解釋,而和動物的深度相處,又使他不甘於全然地接受科學解釋……。這更讓我情不自禁,想成為渥雷本這樣的人。
畢竟,這個科學至上主義的時代,有些人總是忘了,人類是如此情感豐富,並且依靠此建立各種文明的生物。影響人類的各種判斷,除了理性之外,也還有直觀的感受。這讓我想起二○一六年的一起悲傷的新聞。
一名四歲男童在美國辛辛那提一家動物園,意外掉落西部低地大猩猩圍欄的壕溝。一頭名為哈拉姆比(Harambe)的雄大猩猩發現了,牠將男孩拉到一邊,控制了他的行動。後來遊客的尖叫聲似乎讓哈拉姆比感到不安,因此工作人員便射殺了牠。
黑猩猩研究者珍‧古德(Dame Jane Goodall)後來發表了評論,她提到十年前(1996)在伊利諾州發生的類似事件,當時一名三歲男童墜入大猩猩生活區,並且昏迷。而母猩猩趕了過去,用右臂抱起男孩,把他送到十八公尺外一處管理員可以搆得到的地方。
事實上,再十年以前(1986),我文章一開始所提到杜瑞爾開設的澤西動物園,也曾經發生過類似的事件──一個小男孩掉到銀背大猩猩的柵欄裡。正當他的父母、遊客與趕來處理的管理人員都以為大猩猩會殺死這個小孩時,這頭名為揚寶(Jambo)的雄性大猩猩卻阻擋好奇的母猩猩與小猩猩接近,溫柔察看小孩。後來小孩醒來大哭,卻奇蹟式地毫髮無傷被救出。這個事件獲得 BBC 的報導,當時的人們因此改變了對大猩猩的印象。因為多數人總以為大猩猩是一種強壯,面貌凶惡的生物(事實上牠是人猿裡最徹底的素食動物)。
辛辛那提動物園事件事後公布的錄影,專家從肢體動作判斷,哈拉姆比似乎沒有傷害男孩的意圖。但這也很難歸咎動物園的處置錯誤,畢竟,人真的能看透大猩猩的內心嗎?或只是自以為看透牠們的內心呢?
我在閱讀《動物的內心世界》時,不斷有這樣的問句反覆出現。彼得‧渥雷本一面以科學知識、自身經驗告訴我們,是的,可以,我們可以藉由科學研究、長期的觀察、以直接或間接證據來說明動物之「心」。但真正的動物專家會只承認,人不過是經由行為與生理解剖,去判斷動物的反應與意圖。
但我想這裡頭或許有一個深層,也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那就是:此刻人「願不願意」嘗試傾聽動物的內心?珍‧古德在評論辛辛那提大猩猩事件時,提出一個千鈞之重的問句,她說:當雄猩猩被射殺時,同一欄圈裡的兩頭母猩猩是否也看到了這一幕?牠們是否也悲痛欲絕?
或許,對「身而為人」這件事而言,「人願不願意走入他者的內心?」比「人能不能走入他者的內心」這個命題還要重要。這是《動物的內心生活》如此迷人,而我願意透過閱讀,帶著它縋入自己心靈深處的根本原因。
(本文作者為國立東華大學華文系教授、作家)
推薦序
像納美人般與動物心意相通
李偉文
一個世紀前,任職於美國林務局的奧爾多‧李奧帕德(Aldo Leopold, 1887-1948)跟朋友外出打獵,當他興奮地朝一群在河邊的狼開槍後,衝下去察看他的獵物。
他在開啟往後一系列有關土地倫理的文章中寫道:「我們即時來到老狼身邊,看著她眼中猛烈的綠火逐漸熄滅。在那一刻,且從此之後,我理解到那雙眼睛裡存在某種對我來說是全新的東西――那是只有她和山才懂的東西。」
在李奧帕德那個時代,整個時代思潮是人類自居為萬物之靈,宰制自然萬物是天經地義之事,但是,一頭瀕死的野狼眼中透出的靈魂之光,改變了李奧帕德,從一個殘殺動物為樂的獵人變成有土地倫理生態保育運動之父美譽的行動者,李奧帕德也影響了之後至今整整一個世紀的人。
我想,如果我們都能像李奧帕德一樣,願意凝視著自然萬物的雙眼,看進動物的內心,那麼,是不是能療癒當代人虛無茫然空洞的內心?或許知道這世界上還有許多生命與我們共享這個豐富神奇的地球,應該能安頓我們在近代物質文明興盛後與自然愈來愈疏遠所形成的焦躁不安的精神吧?
這些年來,許多精神障礙的患者,在人類的動物同伴陪伴之下,都有明顯的改善,這大概也是來自於我們感受到這些動物的內心世界,以及牠們不吝嗇的展露出對人類的感情。
彼得.渥雷本用他一貫平易近人、深入淺出的文筆,分享了許多有關動物的研究與知識,知識可以提高我們的欣賞能力,我們到大自然旅行時可以只是站在門外欣賞,當然也可以在渥雷本的引領下,走進動物的內心,看到更多有趣的事物,體會到這世界的不可思議。
我們常常說大自然是一本值得閱讀的大書,但是真正懂得閱讀自然的人,應該會將大自然的奧祕,轉化為對我們的生活,不管在精神或心靈,都有所啟發與改變的契機,就像李奧帕德一樣。
電影《阿凡達》(Avatar)裡的納美人,不只是個寓言,而是懷想古代人類,抑或是憧憬未來進化的人類,可以像納美人一樣與載他們翱翔的動物心意相通,當代的我們是否能達到那種與大自然和諧相處的世界,或許就從閱讀《動物的內心生活》開始吧!
二○一七年一月九日
(本文作者為牙醫師.作家.環保志工)
推薦序
理解動物,善待彼此
阿潑
作為一個「毛球人」(某些人對貓狗愛好者的貶抑指稱),我時常疑惑,他人對於貓狗寵物喜好者的批評,像是感情用事或者是「擬人化」,是否為真?我也常聽些動物溝通的故事,甚至也諮詢過溝通師,但在閱讀或聆聽時,內心也不禁懷疑:「是不是太像人了?動物真的這麼人性嗎?」
但,話說回來,什麼又是「人性」呢?即便是人的情感、內心與行為反應,受到文化、社會、教育等外在影響,很難說真的論定一種共通的心理過程,例如「母愛是否天生」,科學界也不斷透過各種研究證明。那麼,人又該怎麼理解、判斷,動物是否擁有類似人這樣的心理、性格或反應呢?再不斷地反覆詰問,最後,一切仍將落於虛無。因此,我很高興能讀到德國森林管理員彼得‧渥雷本(Peter Wohlleben)所寫的《動物的內心世界》。這讓我以人的態度對待自己的狗時,更顯得有正當性。
渥雷本顯然和每個熱愛動物的人一樣,並且「擅自」找出牠們和人類相似的部分。他在後記中指出:異議人士通常把「擬人化」視為不科學、空想或神祕教派,卻忽略了人類本也就是動物的一種。他也明白表示,人比起動物來說,最大的不同是「思考」,然而,像這種對人類而言極為重要的事,對動物而言,有意義嗎?他的這番話,確實也提醒了我自己,我們不應當以人類本位斷定任何事,評判優劣性。
在這個前提下,回到《動物的內心世界》這本書,我們可以讀到渥雷本或陳述早就有的科學證據,如豬能夠聽懂、理解人類給牠的名字;或是描述自己的觀察:烏鴉藏食物時,會想辦法瞞騙敵人。尤其是觀察,這是做為森林管理員的他,所擁有的得天獨厚的環境資源。或許有些人會以為「觀察」,會夾帶觀察者本人主觀的詮釋,但我卻以為,所有生物知識,起初都是從觀察開始的,正是這些觀察,才讓人得以描述並紀錄那些行為軌跡。
這些看似輕巧的小短文,卻擁有非常紮實的論述,便是依賴他兩者兼行,並偶爾不忘坦承自己的不確定(如狗聽到名字後跑來,是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或只是當成「過來」?)都引領著讀者進入動物世界——不論你相不相信牠們擁有智慧或同理心,都能得到豐富且基本的動物生態知識,或者有趣的小知識。像是我對動物懂得算數就感到非常訝異,牠們能知道餵食的日子,或是掌握人類的作息時間,以及我終於搞清楚蜜蜂如何行動,能判別喜歡和討厭的人,甚至能感受到「自己」。
讀著這些故事,讓我不禁想起自己最喜歡的好萊塢動畫電影,常常「擬人化」各種動物,像是《海底總動員》,讓我們理解海洋生物的習性(至少知道魚的記憶很短),或者是《動物方城市》以人的角度談述各種動物的基本生態。讓我印象最深的,卻是類似《蟲蟲危機》這樣的昆蟲故事——過去,我很怕昆蟲,很討厭螞蟻,但自從看了以昆蟲為主角的動畫電影,便開始以「人性」理解他們,腦中甚至出現牠們面對困難時的反應,於是,我很少捏死螞蟻,也不再看到昆蟲就覺得嘔心。
我無法確知,動物與人類是否有類似的情感,但我知道,只要我們多理解牠們一分,願意將牠們視為「我們」的一部分,我們就能多保護這個世界一點,就能少傷害這個生態一點。
(本文作者為文字工作者)
推薦序
用臺灣的龍貓森林讓野生動植物能夠平安回家
張東君
像我這麼「多疑」的人,看到書名的第一眼就是吐槽:「莊子早早就說過『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作者為什麼要來跟我們講動物的內心生活?」不過當我帶著懷疑的眼光把整本書看完之後,我就可以接受這個書名。
因為作者雖然帶著許多對各種動物的感情卻不煽情;他再怎麼喜歡動物,還是把動物當成動物,讓牠們維持野生、自然的樣貌。他用生動的筆觸和我們分享他自己的親身經驗,再加上他所知道的一些研究成果,讓我們會在看完書之後很想去拜訪他、參加他的活動、認識他周圍的動物們。又或者,在臺灣找找類似的場地,辦辦同質的活動以饗大眾。
不過,請不要隨便找動物回家養,要養也只可以養已經馴化的一般寵物,千萬千萬不要為了羨慕作者有那樣的生活,就躍躍欲試地塗炭生靈啊。很多事,看別人做就好了。跟動物交朋友的最好方式,是在野外觀察牠們的生態與行為,而不是帶回家養,所以最重要的,是保留牠們的棲息地。
作者是一個為了追求自己的生態保育理念而不惜辭掉穩定工作的人(我可以往臉上貼金,說我在這一點上跟他很像嗎?),只不過他做的是森林看守人,我則是用各種個體戶的方式來做野生動物保育及教育推廣,外加現在開始要來推動臺灣的龍貓森林,希望我們能夠替臺灣的野生動(植)物留下棲息地,讓以石虎、穿山甲、麝香貓、田鱉等為首的各種淺山/里山,以至於讓各種環境中的生物都能有家可歸。(註:淺山/里山是指在來回腳程一天以內可及,有人類活動或利用的自然環境。最簡單的例子是《桃太郎》中的「老爺爺上山砍柴、老婆婆到河邊洗衣服」。)
關於我們能夠為森林做些什麼,作者的這本書裡也有不少可以當我們的參考。在我繼續往下寫之前,我要做一下問卷調查:請大家告訴我在臺灣的山林裡,我們有什麼想像的動植物可以像宮崎駿的龍貓那樣,是無人不知,只要說出來大家就有共識,知道那是什麼、在何種環境中找得到嗎?我總不能說「魔神仔(魍神仔)」吧!畢竟大家都想和大大小小的龍貓交朋友,看看從牠們拎著那些殼斗科植物的橡實、櫟實種出來的龍貓森林,不管什麼時候,卻都沒有人想要遇到魔神仔啊!
言歸正傳。相對於許多人想到動物只會聯想到貓貓狗狗,在這本書中的四十一篇文章中講到的物種還真的不下數十種。由於德國所處的地理位置跟臺灣相差甚多,我們看到的動物種類不同、生態不同、牠們的行為也會有所不同。當然,也有不少是共通的。依照物種,有些動物真的有母愛、真的會玩耍也很愛玩、會從一而終、會害怕會感到痛苦、會有私心會為了「大義」而犧牲「小我」……。
只不過這類行為通常是「結果論」,多半是動物學家在用數據整理過後得到的傾向,還不一定會有顯著差異。但是動物學家觀察到的真實動物世界,和文學或一般人想像中的,卻也通常會有滿大的距離。於是命好的(?),例如鴛鴦,明明就不是一夫一妻,卻被拿來當成在婚禮上祝福新人長久的代表動物;命不好的,像渡鴉,就活生生地被扣上會殺掉草地上牲口的這種莫須有罪名,而幾乎滅絕,因為牠們還真的在失去伴侶之後,不怎麼會再找下一個呢。
就像這樣的,作者在這本書中舉了非常多的例子,告訴我們真實的動物世界與人類的想像迷思之間的差距,有些是他自己的觀察,有些是文獻書籍中的資料。但是這些動物常識、知識在經過他的消化與闡述之後,都變得非常的平易近人、好讀有趣,讓我們可以依照自己的興趣,從目次中挑選喜歡的主題排列閱讀的先後順序。然後,觸類旁通地在自己的生活周遭尋找對象或主題,比照作者的方式進行觀察。這樣一來,生活就會更加有生趣。不信的話,你也和我一起試試看。
本文作者為科普作家
推薦序
探索動物的內心生活,尊重動物該有的空間,就能開創人與自然共存的契機!
蘇秀慧
因為動物與人類的不同,深深吸引著我們的目光,也因此激發我們去深入了解牠們;而當我們對動物有所了解後,也許就會發現牠們跟我們沒有太多不同!《動物的內心生活》這本書提供一個絕佳的途徑,讓我們看見動物的行為與習性與人的相似之處,也因此讓人更確定,我們與其他物種都是地球上的一分子,我們都與自然環境密不可分,福禍相依!
在試圖了解動物的世界時,人們是有無限熱情的!在《動物的內心生活》中,作者所討論的主題,包含了各式各樣我們會感興趣的動物行為,或者是動物驚人的「表現」,因為動物也會有恐懼感、動物也會羞愧與懊悔,也有同理心及利他行為,甚至也有欺敵或是哄騙同類的詐騙行為!這些在人類社會中經常被提及的情感及行為,並非是作者擬人化動物行為而來的。作者在書中提出自身對圈養動物及野生動物所作的行為觀察,以及列舉其他研究者的研究結果,提醒了我們,動物跟人類並沒有那麼不同。
屬於鴉科鳥類的喜鵲與渡鴉都能辨認出鏡中的自己,哺乳類中的人猿、海豚、大象及家豬也都能認出鏡中的影像就是自己,同時家豬的研究也明確顯示牠們能快速從鏡中理解自己與周邊環境的空間關係,很容易就能依照鏡中看到的線索找到被藏在一旁的飼料。作者對他家草地上經常來訪的烏鴉藏橡果行為的觀察,更是道出動物具有計畫未來的能力!
從動物個體間所觀察到的社會互動與社會關係也深深吸引人們的注意力,更充分顯示動物行為的複雜性!作者的可卡獵犬對家人所表現的感激之情不容輕忽,渡鴉與河狸終其一生只有一個伴侶,但有更多的物種可能是同時或不同時候跟不同個體之間存在著配對關係。領著鹿群的母鹿有可能因為沉浸在失去小鹿的悲傷與深深的悼念之情,而無法繼續擔任鹿群的領隊!
在昆蟲的社會中,蜜蜂工蜂群體所展現的某種超個體的能力,已被稱為「群體智慧」,牠們高超的定位導航行為與牠們獲取生存所需的資源息息相關,蜂隻間溝通蜜源所在與產量的行為更是精準傳遞了重要的訊息,也展現了計畫未來的能力!兔子世界的「兔」際關係與牠們的壽命長短有所關連。另外一提,狒狒研究也告訴我們,母狒狒間的社會連結品質與強度,與狒狒媽媽的壽命及狒狒寶寶的存活率皆有相關。
動物與人們都受到環境的形塑,我們藉由探索動物與自然的互動與關係,了解動物行為的功能與形塑行為的因素,同時也讓我們得以進一步思考人類與自然之間的關係。
在人類發展的過程中,有意或無意的,人類的作為成為形塑動物行為與動物所生存棲地的重要因素,但從文中〈野性難移〉篇章中所提到的歐洲野貓的例子,不難看出在我們一廂情願試圖改變動物的行為時,對動物所產生的負面影響,或許值得我們深思;我們該基於對動物與自然之間關係的了解,尊重動物與自然間緊密依存的關係,留給動物該有的空間,我們也會從了解動物的內心世界而獲得無上的喜悅,以及轉變損毀環境與滅絕物種的作為,朝向提高人類生活品質,與自然共存的方向前進!
就讓我們從停止餵食野生動物的行為開始,不再以食物影響動物的行為,真正去了解在自然棲地中活動的野生動物!
(本文作者為國立屏東科技大學野生動物保育研究所副教授)
推薦序
人獸之差,幾稀矣?
鄭國威
彼得.渥雷本的寫作策略別具一格,他並不站在科學家的位置,用各種研究新知帶領求知者進入知識的原野探索;他也不像是個科學記者,用報導跟採訪來讓多元觀點紛陳或辯論,他當然也不像是我這樣的當代科學傳播工作者,總是想各種與時事跟熱點有關的梗來讓科學變得有趣。
比起上述幾種常見的寫作策略,他更像是位散文文學家,寫著自己的馬、狗、羊,各種從小到大,在德國森林裡接觸過的各種動物。但過往這種自然書寫的問題是在科學面總是讓我感到不太踏實,不是太強調作者對自然生態土地風情的感受、就是在引用科學資料時比較隨意跟不精確,更常見的情況則是兩個問題都有,但在渥雷本的文章中,卻沒有這個問題,儘管從他的生涯作為,看得出來他是對自然生態抱有極高的熱愛與情感的,但他的書讀起來卻沒有一點為了讓讀者覺得自責而做的指責,即使大多數的人類對咱們自然環境幹得好事確實當受這樣的指責。
相反地,渥雷本用很輕鬆、很愜意的第一人稱敘述著個人在自然裡的生活經歷,對自然萬物的感受,當中貫穿著科學思維與扎實的科學研究知識。他將其實可以很複雜難懂的動植物知識,用不失科學本質的方式,溫柔遞交在我們手掌上。讀他的文章,不會讓你的生態焦慮(泛指因為自覺人類對自然生態造成太多負面影響而產生的焦慮)發作,而是會讓你真心地、謙虛地,想要跟渥雷本一樣,用自己好奇的雙腳走進那片森林,向森林裡的萬物學習。
他上一本書《樹的祕密生命》在德國熱賣,這本《動物的內心生活》該算是姊妹作,兩本書傳達的訊息一致,就是希望看了書的人能夠想通一件事:我們如果了解植物與動物多一些,就會發現我們其實很相似。而我們在大量消費生物與破壞環境的時候,會多想一想「森林裡的好朋友們,你們還好嗎」?
因此,我認為渥雷本的溝通對象,一部分是在生活上遠離了自然的絕大多數人類,另一部分——我認為可能是更重要的一部分——則是某些認為人類以外的生物都不具備人類才有的特質的「理性唯人論者」,這些人包括一部分的科學家,他們可能認為科學還無法驗證動物具有感情,所以應該視為沒有,以免在研究上以及認知上產生偏差。
渥雷本認為這樣的科學觀是偏狹的,甚至更無視自然界給予的種種證據。另外還有些人是為了利益,不希望宣傳「雞跟豬都是有感情、懂得思考的生物,就跟人類一樣」,或「害蟲的稱號其實只是忘記自然的多元豐富性的人類自己冠上的」,這些都是渥雷本在書中提及過的。
為什麼呢?因為當人類需要大量消費動物時,我們會矇起眼睛,無視這些生物也有喜怒哀樂,也在乎悲歡離合,轉而說服自己這些動物只是受荷爾蒙驅使的演化產品,他們只是消費品,跟人類不能放在一起比擬。許多產業需要我們持續如此說服自己,不然會影響生意,然而渥雷本跟其他許多環保倡議者不同的地方在於,他讓你透過學習知識與他的經歷感受到自己矇住眼睛太久,帶著我們慢慢看見、想要看見,而不是直接大剌剌地撕開那層已經跟我們的血肉黏成一體的遮眼布。
難以避免地,應該還是會有人認為渥雷本在描述動物時太過擬人,但我想他在本書的最後結語處也已經有很好的回應。我認為,能夠同理其他的生物,能夠向其他的生物學習,才是人類最珍貴的存在價值。如果對動物與自然的陌生是造成我們人類犯下許多錯誤決定的原因之一,那像渥雷本這樣,孜孜不倦地讓我們看見人與動物的差距——或「沒有差距」——應該是讓我們在犯下更多錯誤前,必須得做的事情吧!
(本文作者為 Pansci 泛科學總編輯)
前言
公雞會向母雞撒謊?母鹿會哀悼服喪?馬兒會自知羞愧?一直到幾年前,這一切聽起來都還像是無稽之談,是那些喜愛動物的人,為了讓自己感覺更親近自己豢養的動物所羅織出的痴心妄想。就我來說,情況其實也沒什麼兩樣,因為我的人生至今一直都有動物相伴—不管是小時候家裡那隻認定我是媽媽的小雞,或是林務站旁那群用愉快的咩叫聲豐富我每個工作日的山羊,還是那些我每天在林區進行例行巡邏時都會遇見的森林動物。我總是這樣自問:牠們的腦袋裡在想些什麼呢?難道真的就像科學家長久以來所認定的那樣,只有我們人類懂得七情六欲的滋味嗎?造物者就只為人類開出了一條生物特別途徑,而這是享有自覺與充實生活的唯一保證,真的是這樣嗎?
假若以上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那本書在這裡就可以劃下句點了。因為如果人的生物構造真的與眾不同,也就無法跟其他物種相比較。對動物產生同理心也會變得毫無意義,因為對於牠們腦子裡在想些什麼,我們可能連最基本的揣摩猜測都做不到。不過幸好大自然為自己選定了一種「經濟型」原則,在演化的過程中它經常「只是」將現有的版本加以改造或調整,類似電腦作業系統。這麼一來,如同全新的 Windows 10 裡許多舊版本的操作功能依然有效一般,祖先的基因程式也仍舊在我們的體內運作。而那些在百萬年的時間長河中,從這支來源分出自己譜系樹的所有其他物種,身上同樣也保留著祖先的基因密碼。
因此就我的理解,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兩種不同的悲傷、痛苦或愛。當然,說一頭豬可以像我們一樣感受,或許聽起來過於大膽,然而「受傷」在牠身上引發的不適感會比人類少的可能性,卻趨近於零。聽到這句話科學家可能要發出一聲不贊同的「喔?」,然後宣稱這尚未經過證實。沒錯,而且這永遠也沒人能證實。別人的感受是否和我一樣,再怎麼說也只是個理論;沒有人能夠真正看穿別人的內心,能夠證明地球上的七十億人口被針戳了之後會有同樣的感受。然而至少人類可以用語言表達感受,而這種相互告知的結果提高了這個可能性——所有的人在感受的分級與類型上趨向類似。
我家的母狗馬克西總是這樣,在廚房裡狂掃掉一整碗丸子後立刻換上一張天真無辜的臉,牠不是會行走的食物終結機,而是個機靈無比、討人歡心的小滑頭。我愈常且愈仔細觀察家裡的動物,以及牠們那些在森林野地裡的遠房親戚,就愈能在牠們身上發現那些所謂人類獨有的情感表現。而且在這個觀點上我並不孤單,有愈來愈多的研究者理解到,許多物種和我們擁有共通性。烏鴉之間存在真愛?這已被證實。松鼠認得出親戚的名字?早就記載了。人類所及之處,都找得到牠們也會愛,也有同情心,更懂得享受生活的證據。
在此同時,雖然這個知識領域裡累積的科學研究報告俯拾皆是,但它們實際上所各別揭露的,不僅多是微觀片面,書寫的方式更經常偏於枯燥乏味。這使它們幾乎很難成為讓人樂在其中,特別是給人帶來更多理解與知識的讀物。因此我很樂意成為一位「翻譯者」,透過這本書把那些精彩的科學研究成果,用輕鬆易懂的日常語言轉譯出來;也把一塊塊零碎的拼圖組合成一幅完整的畫,過程中再以自己個人的觀察增添點興味。
最後完成的這幅圖,描繪的是我們周遭的動物世界,其中所有那些經常被形容為由固定的基因密碼驅動、行為有如遲鈍麻木的生物機器人的物種,全都化身為擁有忠誠靈魂且討人喜愛的小精靈。而牠們的確如此,就像你在我的林區或家附近的公園與森林漫步時,會看到的山羊、馬兒和野兔那樣。究竟是不是這樣,你要不要也一起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