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想望枝頭花開──丁潁第一本書《南窗小札》
丁潁本名丁載臣,1928年生,安徽阜陽人,安徽大學中文系畢業,1948年來台。曾任中學教員,更長時間曾是媒體人:當過記者、編輯、報社主任、《世界論壇報》、「藍燈出版社」發行人。與詩壇關係較密切的是1977年與高準、郭楓、李利國等人創辦「詩潮詩社」,發行《詩潮》詩刊。丁潁來台不久即長住台中,早年求職艱困,還與朋友擺過書攤。目前東山路二段的透天厝,一住超過三十年,堪稱道地台中文化人。除了第一本書《南窗小札》,還出有散文集《西窗獨白》,詩集《第五季的水仙》,小說《白色的日記》等。
單看書名會以為《南窗小札》是部散文集,其實是「散文新詩」的合集──不同文類混合一書出版,可說是「作家第一本書」常見現象。連作者自己都料想不到的是,第一次出書,卻是前前後後印了數十版的暢銷書。此外,「第一本書」常常也影響了作家一生的事業方向。發現書有銷路,為了上市發行,丁潁克服萬難自己登記一家出版社。換句話說,這本書不只讓作者賺到錢,同時也「賺到」一生的出版事業;開啟他往後數十年「藍燈出版社」發行人的出版生涯。
一窮二白詩人作家,要在1960年代文壇出書談何容易。最初從朋友湊來一筆錢,先找印刷廠印,自已兼當編輯校對。自費印書還不算困難,如何賣書才是大問題。幸而他有擺書攤的老友,有年輕粉絲幫著拿到校園販售,甚至找認識的書報社代銷。發現銷售情況不錯,才鼓足勇氣登記出版社正式發行。難怪各版《南窗小札》無不高掛著「藍燈出版社」印行,僅稀有最早版本,版權頁「發行所」印的是丁潁書房:「夢痕齋」。這三字齋名充分流露其文字風格與詩人氣質:中文系出身文人,無論住宅多窄小多簡陋,好歹得給自己書寫空間取個什麼齋什麼樓的;作為「憂鬱流浪詩人」本來居無定所,「夢痕齋」乍看浪漫不食人間煙火,仔細推敲租客「來來去去了無痕跡」也頗為寫實。
書名「小札」已具體說明這是一本「書信體」抒情散文。「南窗」則來自雜誌主編的建議──當時正熱銷著張秀亞散文集《北窗下》。有了《南窗小札》的欄目名稱,成書之際,作者將兩句陶潛詩置於扉頁──「倚南窗以寄傲 /審容膝之易安」。陶淵明是他喜愛的詩人,詩句更貼切傳達寫時的環境與心境。「後記」寫道:書從1962年冬天執筆,直到1967年春天初版,將近五年完成。好友周伯乃(筆名:帆影)為書寫序:「……詩使他存在。使他勇於活著去承納折磨。使他勇於去愛人和被人所愛。」書中一篇篇傾訴著內心鬱悒、苦悶,孤獨與無助的散文,帆影說:「可以窺見丁潁生命中蒼涼孤立的投影」。
作者在散文裡創造了一個完美的傾訴對象「媺媺」:她是寂寞心靈的慰安者,也是一個「真善美的化身」。書中各篇皆以此二字開頭──丁潁「寫信」與她娓娓而談,述說心中的委屈與哀愁、悲憤與寂寞。這些溢滿濃濃情愫的散文,感動了無數青年學子,也是它暢銷書市的原因。如果我們回到1960年代台灣讀書市場,會記得「文星書店」叢書最受青年學子歡迎。台大學生王尚義第一本書:《從異鄉人到失落的一代》便是1964年在「文星」出版的。兩年之後的1966年,王尚義遺作《野鴿子的黃昏》(水牛出版),更加轟動,一躍而成讀者最多的暢銷書。丁潁此書同樣散文形式,同樣知識青年娓娓傾吐著苦悶與鬱悒的主題。
1960年代物質精神兩匱乏,台灣青年充滿迷惘與苦悶。但是丁潁說:他那一代與今天青年們不一樣的是:他們都有一種「忍苦精神」,對人生滿懷希望與憧憬。用他詩意的句法:「在蕭蕭西風裡踏著落葉,而想望著明春梢頭的花開」。《南窗小札》1967年問市,初版距離眼下2017年已整整半個世紀。當年作者才三十多歲,唇紅齒白,自稱「憂鬱的流浪詩人」。而今丁潁年近九十,老病侵尋,最近氣喘、肺炎已令他難以握筆。翻開他第一本書,字裡行間除了紀錄詩人的心靈波動,也留下當年隱藏文字背後的微言大義。正因為散文書寫的真誠,作者把當年「時代氣息」也一併保留了下來。
應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