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
台灣最明亮的一面鏡子:美國
美國,看起來很近,走起來很遠。
林肯紀念堂前,直望華盛頓紀念碑,很近,不到一英里。把途經和周邊的紀念碑和博物館全部看完,可能需要一星期。
憲法國國有。要制定並通過一部能讓普選票輸的總統候選人,有可能當選總統的憲法,用台灣,中國,日本,韓國的政局來看,恐怕需要百年或更久。
民主,看起來很像。美國式民主可能和世界上其他的民主國度完全不同。美國不是標準答案,風格卻非常獨特。
手機,電動車,網路軟體,機器人,許多國家都會做。等追隨國和山寨國成為這類產業的原創國,美國新興的產業可能是專辦火星之旅的旅行社。
遼寧號出海,宛如中國軍事的重大成就。美國的第一艘航空母艦,蘭利號,西元一九二二年開始服役,已約是百年前的老故事。在美國最新的第三代核子動力航空母艦福特級前,遼寧號可能只是廢鐵一坨。
美國,看起來年輕,卻是全球現代化民主最古老的國度。
美國是一面台灣最明亮的鏡子。脫離歐洲後,走過兩百四十年歷史,美國成就今天的面目。台灣舉國脫離中國文化思維的日子,其實還沒真正開始。
太平洋戰爭勝利,和兩顆原子彈,美國降服日本,中華民國得救。大陳撤退,美國掩護。八二三砲戰勝利於美國圍事。台海中線,美國衛守。沒有美國,中華民國早就化為烏有。
二○一七年第一季,台灣民意基金會調查國家好感度。十二個國家選項,台灣人最有好感的國家,美國只排名第六。細部分析,六十五歲以上的台灣人,對美國有好感的不到五成。這個世代,一生都在美國保護傘下反共抗俄,反攻大陸,莊敬自強,處變不驚,三民主義統一中國。荒謬。
對美國反感的台灣人,中華民國的擁護者占最多數。國民黨的認同者,反感美國的高達四成六。捍衛中華民國的族群,竟然對中華民國真正的保護者,忘恩負義如此。這符合或接近經驗值。台灣歷次的政治性反美示威,青天白日滿地紅總是滿場揮舞。
忘恩負義原不屬於台灣人的國民性格,可能是「美匪建交」「美國背棄盟友」的洗腦統治,讓真相一直被掩蓋著,扭曲著。恐怕才是這種「忘恩負義」現象唯一的合理解釋。
好消息也有。好消息指的是接近合理的真實,而且呈現增強的趨勢。二十五歲以下的台灣年輕人,好感美國的高達八十三%。大學和大學以上學歷的台灣人,好感美國的有七十四%。總體說,高學歷的台灣民主世代,對美國有相當高的好感度。
民進黨的認同者中只有一成三反感美國,吻合幾十次各家民調中,民進黨在年輕族群的支持度,具有壓倒性優勢。
美國,是台灣最明亮的一面鏡子。映照著台灣政治社會中,戒嚴世代的盲目,和民主世代的接近真實。被出賣的台灣,被神話的中華民國,和被異化的美國映象,在台灣並存,消長的趨勢演變正在加速。
美國,是台灣經濟最明亮的一面鏡子。
美國也是英國病的受害者,境外投資過度,製造業外移,造成經濟疲弱,增高失業人口。台灣正飽受此苦。美國是新科技經濟的原創國,擁有規格權和定價權,也掌握著代工國和代工公司的生死。美國只要國家政策配合,有機會經濟翻身。台灣面臨下單生,抽單死。再大的公司也只能乖乖跟著正興起的「美國製造」政策走。
製造業外移和股市萬點,造成台灣財富兩面掏空。巨型公司國外生產,產值漂亮。造就的工作機會和消費,成就外國。 G D P嚴重虛胖失真中。大型的權值股,政府優先護盤。以台積電為例,外資持股約高達八十%。賺的錢大部分是外國人的。許多大型,中型績優股也都是類似趨勢。一次次股市萬點,數據亮麗,其實一次次掏空台灣。股市的財富效應並沒有反應在台灣社會,就是危險的事實。
同樣在二○一七年第一季,美國蓋洛普也做出國家好感度的民意調查。二十一個國家選項,美國人對台灣「非常有好感」的十三%,「有好感」的六十%。總好感度七十三%,在二十一國中,排名第七,次於加拿大,英國,日本,法國,德國和印度。對台灣「非常沒好感」的三%,「沒好感」的十六%。淨好感度五十四%。排名第六,略勝印度。
台灣在美國人的心目中,還是有個好位置。無論如何,台灣正面對歷史性的大變局,台灣人更深層地認識美國,可能是一種國民應盡的義務。
五十州,美國的總州數。旅行全美五十州,有些心思,也是自我人生的一個回顧。四年前,開始規劃,使用紙本地圖。計算機和壓克力長尺,扮演吃重角色。里程表上細小的英文地名和阿拉伯數字,不靠尺,常對不準兩地的里程數。打過計算機,驗算是必要動作。眼力使然,不時出錯。
深夜的檯燈下,連續兩個月,細算每天的大概行程。用新台幣環繞美國五十州,不能開玩笑的。行前半年,開始使用谷歌地圖。地圖上的區域和路線縮放自如,還有自動演算程式。資訊越清楚,越好決策取捨。旅行路線和預定天數,全新改寫。原計畫一百五十天,縮短成一百天左右。旅費約節省三分之一。輕鬆的旅行,變成一個充滿激勵,又近乎瘋狂的任務。感謝谷歌。
環美寫作旅行的準備規模,遠大於「歐洲三部曲」芬蘭,愛爾蘭,挪威,以及「父子三部曲」中國,日本,韓國的總和。新讀和重讀的專書至少超過一百本,有關美國的時事論述,也讀過兩三百篇之多。
從約三十本美國政治領袖傳記開始,帶出對頭蘇聯和中國的政治人物。兩個面向看,避免意識形態和思維慣性容易犯的錯誤。中南美各國和美國充滿恩怨情仇,代表性的革命家和獨裁者有十幾個。菲律賓,日本和韓國是美國在西太平洋的重要盟邦,她們的領袖人物,當然也不能放過。美國在中東的盟友以色列,本身的著名政治領袖已有幾個,加上對立的阿拉伯世界諸國的國王和領袖,以及政治家族。全球約七十五個政治領袖傳記,就這麼讀過。加拿大成為最愛,因為,讀個杜魯道總統就可以結束。
美國文學作品推薦給兩位年輕旅伴,惡補文學氣質,提高旅程共識度。寫作旅行搞成如此嚴肅,反應出作家心情。這是一趟最重要,也可能是此生最後的一次國際寫作旅行。雖然,廣大的讀者仍意有未盡,但是,作家不當流連。還有幾本想寫的書,都不屬於這個系列。
寫作生命能強烈地持續超過四十年,是作家難得的幸運。要和讀者同行,又要擺脫讀者,走在讀者之前,可能是這幸運的其中一個重要原因。作家通常就是個正常人,可能孤僻,也可能合群。但當進入寫作世界,總是孤獨的一個人,不想和任何人並肩,只盼作品能和一代代的讀者結伴同行。
閱讀是旅行,旅行也是閱讀。這是新世紀的流行語言。旅行美國從我十六歲的閱讀就已經開始。曾經四度親歷美國只是過程中的小插曲。這次超過三萬公里的開車旅行,算是將近半世紀閱讀美國的一個完美句點。
環美旅行,四個旅伴同行。租過九部車,包括一輛 R V (露營旅行車)。這是我所有的寫作旅行中,最自私的一次。歐洲三部曲是伴侶之旅。父子三部曲是分別陪伴三個兒子。除台灣外,美國是影響我人生最重要的國家。美國三部曲是獨屬於我人生的一種還願。九十天要完成美國本土四十八州的旅程。行程緊湊,沒有太多的彈性可讓旅伴們,有參與規劃行程的權利,還必須在一聲令下,使命必達。無論如何,我們共同完成一項不簡單的任務。難得的回憶。特別開心的是,兩位年輕旅伴,因為這趟旅行,開展出人生新的可能性。十五天旅行離島州夏威夷,和飛地州阿拉斯加,只有Catherine和我同行,相較前段行程,簡直是蜜月旅行。
「國家書寫系列」向來是一國一書。面對美國五十州,既有規格難符。有美國政治人物主張把加州分成七州或更多。近年,還有一位風險資本家倡議分六州,已經得到超過八十萬人的成案連署。美國地理,經濟,種族,文化的多元程度,由此不難看出。
統計學是美國的顯學,一切科學和商業的基礎。美國的資訊豐富自由,容易公開取得。美國寫成兩位數的書,也不是太困難。只是,一個台灣作家,不必讓讀者閱讀美國,成為辛苦差事。寫成「美國三部曲」可能比較合乎閱讀的耐心程度。希望這是真的。
《磅礴美國》是「美國三部曲」的首部曲。二部曲是不是還繼續沿用這書名,真不曉得。寫作是作家自我探索的過程。作家盡最大的可能,不用自己既有的好惡主導寫作過程。磅礴,只是對美國的簡單寫實。無論喜歡美國與否,她都是半世紀以來的全球教父。在民主,科學,和經濟上都具有國與國間的絕對競爭優勢。《磅礴美國》但願有助於讀者瞭解這個事實背後的部分重要元素。
旅行途中,川普現象正在發燒。寫作中,川普已經當選總統。這本書只點出作者對一些川普現象的觀察。順著實際旅程,「二部曲」的旅行主要區域在東部,才是美國政治的重點區。特別說明,怕讀者一頭川普熱,買錯書,就不好意思。
作家根據一些自己所見所聞所知的事實,透過文字思考,期待發現一個國家的靈魂深處。這種思考超越四到八年的政策良否,景氣榮枯,也幾乎可以完全無視於誰當選總統。無論誰當總統,都依然存在的,才是作家真正有興趣的探索。
類似的,台灣民選總統近二十年來,已經有四位總統。他們卸任時,還普遍留在台灣人心靈中的,才是真正屬於台灣的。
無論您對美國的好感度是正或負,希望您會喜歡「磅礴美國」。因著美國,期待我們很快再相逢。
吳祥輝二○一七年六月 於美國阿拉斯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