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攝影是什麼,我們為什麼堅持不懈地拍照?
小時候,老家附近有個公園。小學放學後,爺爺會帶我到那邊去玩耍、盪鞦韆。每到星期天更是會帶我去附近的茶樓飲茶,那時小點才六塊,特點十二塊。兩個人四十塊錢(港幣)已經非常滿足。
當爸爸生氣打我的時候,爺爺不論對錯都會擋在我前面。從幼稚園第三年開始,他每星期會給我兩個十元硬幣當零用錢,囑咐我要好好存起來。到後來我竟然盛滿了一個奶粉鐵罐,足足有450幾個十元硬幣,有一部分當年拿到玩具店買模型,剩下的到現在都還放在老家裡保存。
小學一年級的時候,他教我下象棋。我非常沉迷,每天放學總不讓爺爺午睡,嚷著要跟爺爺下棋,記得他棋力很低,才一個月便已不是我的對手,但那段快樂時光,到現在仍記憶猶新。
後來有一天,爺爺中風進了醫院要做手術。手術成功了,但卻在醫院的洗手間意外滑倒,救不回。就這樣,中風離開家裡到醫院短短十多天後,便再也沒有回來。
那天,我沒哭。
可能我還小吧,我不知道死亡是什麼,他真的不會回來嗎?
爸爸也沒哭,或許他知道爺爺年事已高,日子不遠,心裡早有準備。又或者,他不能哭,要是他哭了,那便沒有人可以處理很多的後事。
只有嫲嫲(奶奶),自那天以後每天都坐在爺爺常常坐著的木櫃上,看著年輕時兩個人相戀到影樓拍的照片、看著兒孫滿堂的合照、看著人來人往的街景喃喃地道:「你走了我怎麼活、你走了我怎麼活…」
她吃了很多年藥,有高血壓的、關節炎的、心臟病的…不同顏色的藥每天都得吃上十多顆。但即使吃那麼多,也沒有要了她的命,也沒有哪一顆毀去她的生活。
但這次,我頭一次感到她不想活了。
爺爺還在世的時候,嫲嫲對他很兇,甚至爸爸也笑著說爺爺根本是畏妻的性格。但原來最放不了手的,是這個她每天都在罵的人。
那段日子糟透了。我想,要不是每天都看著自己的孫子孫女,她還真的快活不下去了。半年後,嫲嫲在家裡於睡夢中過世了,就睡在生前每天都和爺爺共眠的地方。
生命的本質是無情而耀眼,好像繁花一樣,所有事情都是走向死亡,就像日本人所說的「無常」一樣。攝影把生命最燦爛的時刻凝結下來,它的本質是美,它的本質也是記錄,於是我們都堅持不懈地拍照。
感謝尖端出版,給了我這個機會跟大家對話。希望大家在攝影路上,勿忘初衷,始終如一。
千紅(李維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