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序
有愛若此
——讀書筆記之一:我讀我心讀書的喜好應該是天生的。五、六歲時就已經摸索著讀爸爸的蘇聯人寫的、豎排版、繁體字、倒著讀的老書了。每天父母把我鎖在房間裡就去上班,午間急急趕回家來給我弄點飯,下午,接著還是個讀。清楚地記得,我第一本讀的是《給初學繪畫者的信》。像第一位的友人。然而,這樣一眼睇住、便喜歡了的友人,卻讓人前十年用來暗戀, 中十年用來忘記,後十年用來惆悵。是無奈,也是有福。那樣的暗戀,果然到了天昏地暗的地步,一個怯弱的人,內向的人,要講出「喜歡」兩個字是多麼地難!因此,就算杲杲麗日,對她來講也是暗夜。 暗夜裡,那戀卻紅紅心中藍藍的天,恍若暖陽無日不在的春日,分分秒秒盼望著,不曾熄滅。而那樣點了書籍黃黃燭光找尋著小路、閒愁無法排遣的極夜,一連就是十年。沒錯,掐指算來,是十年。
是的,就在那些一律黃黃著臉兒的捲軸裝、經折裝、旋風裝、蝴蝶裝、包背裝、線裝、簡裝和精裝書裡,那些板了面孔、刻板、嚴肅、不茍言笑的經典的穀堆裡,那些梵(高)翁、薩(特)翁、莎翁、托翁……的精深的糧甕裡,我失掉了少年,迷惘的少年,自苦著的少年。然而總有救贖在的。忽然,爸爸做了那個文化單位的創作組組長,管理著一應書畫、詩歌、小說、戲劇、曲藝、音樂、舞蹈……幾乎所有門類的雜誌,足足有30幾種,《詩刊》、《星星》自不必說,連《外國文學》、《民間文學》、《天津演唱》都有,更別講《萌芽》、《當代》、《花城》、《十月》什麼的啦!
事實上,從《人民文學》這個老父親,各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 《文學》這些兒女們,我們全有!而且,我們那個文化單位不大不小的圖書館建立起來,一應文史哲生醫……配得齊整,鑰匙也歸我爸爸了——真感謝那個芝麻官官職啊。 哈,瘋啦!像是暗戀的那個人,他也愛上我,並終於開口對我表白。那樣於鍾情和被鍾情一朝醒來,突然發現被挑開了蓋頭的那種驚詫和大喜、而大塊朵頤、滔天饕餮是任何一個懂得一點點——哪怕一點點 ——愛的人所能夠體會的。差不多撐著了。是的,是青春初初懵懂的荳蔻芳華。盲人摸象一樣,終於到了全身 ——趕上了,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他丰神俊朗的時候。這樣通了鬼神般癡狂、而大雪潔白的柏拉圖的愛一直延續了將近十年——八年。之後,是我的一個不留神,疏遠了他。去寫那些不中用的東西,銀樣蠟槍頭的「勞什子」。
好在,我和他並未遠離。 這樣的輾轉,彼此的牽掛和念著,又近了十年。我沒時間讀書,忙得汗都不顧得擦地寫了十年專欄和約稿。好在我的筆力被那些千字文打磨得差不多了。我被親愛的專欄們要求著「能不能不要那麼雅,讓一般 讀者讀懂」,賺了些錢,卻也輾轉著,痛苦著,終於,贖身,從良,嫁了。 到了他的懷裡。終,還是到了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