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也有哪裡都去不了的路——在這篇故事的最後面,浮現在那女子腦海中的景象,是愛爾蘭的荒涼大地。這裡所說的,是長篇戀愛小說《波之塔》裡最有名的一個場景,這部小說所呈現的衝擊,即使在發行四十年之後,還是不時的會成為媒體的話題。描繪出一段即使面臨諸多困難,卻仍然熾烈燃燒的禁忌戀情,再將之加以純粹化,這就是《波之塔》。在抽象的結局之中伴隨而來的,是作者所要傳達的一種單純心境,這點可說是毋庸置疑的。
R部局長之女田澤輪香子,一個人到木曾路去旅行,忽然心血來潮造訪半地穴式建築的遺跡,並對在那裡所遇到的青年一見傾心。雖然沒有問名字就分別了,但在東京郊外的深大寺,他們再度不期而遇。不過,在他露出靦腆的笑容時,旁邊佇立著一名跟他一起的女子。那位大約比自己年長五歲的女子身上散發出的沉穩氣質,讓輪香子不禁自慚形穢。
輪香子有好感的那位青年——小野木喬夫,是身負東京地檢署未來期望的檢察官。當他還是司法研修生的時候,因為在看表演時幫助了身體不適所苦的結城賴子而和她結識,但即使二人已交往了一年,他還是連她的住所都不知道,聯絡時也只有賴子單方面打電話給他。說來,他也只知道結城賴子這個名字而已,連這是否為她的本名都無從確認起。
從她的行為舉止和穿著看來,她應該已經是有夫之婦了。但是,小野木仍然深愛著如此神秘的賴子,而賴子也毫不隱瞞她對小野木的好感。在決定分發到東京地檢署任職之後,他們在夜晚的橫濱公園裡第一次接了吻;這一吻定下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另一方面,在結婚典禮上與小野木再度相遇的輪香子,重新向他自我介紹,同時也得知他是檢察官。隱隱的戀愛之心,讓輪香子心跳不已。接著,雖然察覺到輪香子的存在,但小野木還是陷入對賴子的愛情中無法自拔。在一步步揭開賴子的神秘面紗時,坎坷的戀情也漸漸成形。
耗費千張稿紙的超級大作《波之塔》,從在昭和三十四年(西元一九五九年)五月二十九日到次年的六月十九日,在週刊雜誌《女性自身》上連載,昭和三十五年六月時,由光文社發行成冊。這是松本清張的第一部長篇愛情小說;自從他在昭和二十六年以《西鄉紙幣》嶄露頭角以來,已經過了十年。
《西鄉紙幣》是以明治初期為舞台;最初松本清張多寫以過去為主的題材,給人一種很強烈的歷史小說——或者說時代小說作家的印象,但在昭和三十一年時,他發表了一篇短篇推理小說,次年——也就是昭和三十二年時,並開始連載《點與線》及《眼之壁》兩篇小說。這兩部作品發行之後,造成了熱烈的回響,之後松本便陸續寫作了多部推理小說。
但是,作家的好奇心是很旺盛的,即使他在推理小說界獲得了廣大好評,也不能阻止他將作品的領域繼續擴張。昭和三十四年發表的《小說帝銀事件》是將發生在現實社會上的聳動案件,以作者獨自推理方式展現的作品;接著他又發表一部以空姐遇害案件為主的推理作品《黑色福音》,並在昭和三十五年時親手發表架構現實的非虛構小說《日本的黑霧》,自此之後,「黑霧」成為一個流行語。
這些作品,塑造出一種硬質的、男性的印象,尤其是以自己銳利的眼光,考察戰後不久發生的懸疑事件所寫成的《日本的黑霧》,可說是一部深入貪欲謎團的紮實作品。
但是,在同一時間,松本清張也沒有捨棄女性的觀點。第三部長篇推理小說《零的焦點》,捕捉了結婚之後馬上面臨丈夫失蹤狀況的妻子的感情起伏,在北陸特有的氣氛之中提升緊張感。〈白夜〉跟〈遠方來的聲音〉這些短篇作品中,女性的心理波動也成為關鍵。
另外,他又陸續的寫了追尋死因成謎的姊姊身影的妹妹巡訪日本各地的《黑色的樹海》、發誓要為慘死的兄長復仇的《霧之旗》、追尋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時斷無音訊的父親的『球形的荒野』、頂尖官員之妻陷於陰謀陷阱的《山峽之章》等作品。
當《零的焦點》跟同時期的小品文推出時,正好因為推理小說逐漸為女性所喜好,以及近年的羅曼史愛情小說漸趨無聊等原因,使得充滿謎團、懸疑與鬥智的推理小說大受歡迎。
接著,松本清張便以這篇《波之塔》,踏入戀愛小說體裁的領域。跟引起犯罪的各種欲望一樣,戀愛也是社會運轉的根基。為情著迷、被愛俘虜的人們,都具有各式各樣不同的背景,因此,對於常對人類社會投以銳利視線的松本清張來說,開始寫愛情小說,或許正是必然之事。
被託付期望的新進檢察官小野木所傾心的女性——結城賴子,是一個有夫之婦。就算她的丈夫身邊圍繞著其他的女人,但在法律上而言,這仍然是一面不可逾越的牆壁。以世俗的說法,這樣的戀愛關係就是外遇。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事情能夠阻止他們兩人了。
趁著丈夫經常不在家的機會,兩人終於一同出去旅行過夜。但是,在那裡有著出乎意料的事件正等待著他們……結合戀愛與懸疑,將這段不被許可的戀情的悲劇性逐漸加溫;加上偷偷愛慕著小野木的輪香子這條線的交織,描繪出一幅苦悶的戀愛情景。
但是,在《波之塔》中,還是充滿了具有松本清張個人特色的視點。小野木受到拔擢而進入特搜班,在特搜班中受到矚目的,是R部的貪污案件。輪香子的父親是R部的局長,也被謠傳與貪污案件有關。然後,調查的行動也延伸到賴子的丈夫結城身上,而小野木跟賴子的關係,也變得更為驚險。在職務與愛情間的掙扎,不斷困擾著小野木。
這可說是在懸疑小說的世界中開啟了一股新的風格。戀愛就基本上來說,應該只是個人的感情而已,但是,人類都是共同社會中的一員,在這個社會裡,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都有很大的關聯性存在,這樣的關聯性,影響著戀愛究竟是會成功,或是會導向破局;就連貪污這種社會案件,都會對戀愛產生很大的影響。
再者,本書的舞台也十分多樣化。在懸疑之中帶著引人注目的旅情,是松本清張作品的一貫特色。這本《波之塔》裡,也不可或缺的包含了日本各地的旅情:輪香子和小野木相遇的信州、小野木和賴子秘密前往旅行的富士山附近溫泉鄉、小野木凝結對賴子的思念而造訪的佐渡、以及最後賴子前往的地點……登場人物的心情,都投射在各個地方的場景之中。
這部《波之塔》是松本清張的第一本長篇戀愛小說。不管自何種體裁的小說中,讀者都可以透過作品本質,去察悉作者的觀點,而即便處在不同的時代和舞台,人類的真實姿態,始終鮮歷如一。《波之塔》從發表至今,穿越了漫遠時空,儘管進入了手機的年代,戀愛的型態已大異於前,但存在於這部作品根基中的那份純粹愛情與社會狀況間的矛盾,卻未因時代的變遷而易貌。人類為愛所承受的苦痛,依舊深烈如昔……
賴子曾經寫了這麼一封信給小野木:
雖然我很想跟你一起去,但這次我必須先按捺下來。想破壞一切奮勇前進的心,和設法壓抑住這個念頭的心,在我的體內不停交戰著。
也許正是因為不被允許,所以才反而激起了更加猛烈燃燒的愛情。小野木與賴子的愛會迎向如何的結局?加入懸疑的要素,不到最後一刻無法預先判斷故事進展,這就是《波之塔》。
山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