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善壽與牛進

序

很久沒有畫畫了

　　在那貧窮的農業社會年代，做為一個小學生的我，最喜歡的興趣，不是隨阿公到帝爺廟去聽「封神榜」的哪吒、「三國演義」、「水滸傳」和一些民間的故事，就是跟阿嬤去看「山伯英台」、「七世姻緣」和「殺子報」、「孟姜女哭倒萬里長城」等等。再來就是省一點零用錢去租連環漫畫。

　　這個興趣到了七、八十歲的我，還是一直沒變。有所改變的是，隨著時代技術性的變化，增加形式和內容的變化，又加上國外的，特別是美國的東西；它有卡通和許許多多的美國片，還有日本的繪本等等。漫畫也一樣，例如他們的查理布朗和小狗Snoopy、「頑皮的阿丹」等等，還有美國的漫畫雜誌MAD的漫畫，它的來源都是特別請在美國的朋友，到那裡的舊書店，不管雜誌的新與舊，替我抱回來的。

　　後來我對欣賞漫畫的要求，變得很挑剔；喜歡的愛得要命，不喜歡的，看到不幽默，不諷刺，內容貧乏的漫畫，我獨自一個人也會生氣。

　　對了，美國一流插畫家，也是漫畫家──Norman Rockwell，他的作品集厚厚一大本，又貴又重，我在美國時也把它抱回來了，一有空，常抱它出來翻翻。這樣久而久之，自己也想到一些素材，手也癢，因而在工作之餘，就拿起紙筆塗鴉一番，然後請幾位朋友看看；有人是為了情面給我讚賞，也有不以然，鼓勵我多嘗試嘗試。

　　想起來那是三、四十年前了，我曾認真學畫，畫了「王善壽與牛進」、「石羅漢日記」，還有看了新聞也抓住消息的主題，畫單獨的漫畫諷刺。有幾次給某雜誌社投稿，他們竟然採用了。

　　對我鼓勵很大，我又畫了幾張，雜誌社都錄用了，我也一頭栽進去，本行的小說沒寫了。有一天一位寫專欄著名的朋友，他嚴肅地告訴我說：

　　「你黃春明自己的小說不寫，去畫什麼漫畫！」

　　聽了他的話，我想也對。我有不少的小說題材，未寫就先說給別人聽，結果這像是開了許多空頭支票給人家一樣，三不五時見了面就說：「你的龍眼的季節呢？」還有人說：「夕陽卡在那山頭呢？真的卡住了？」又有人說：「你的三腳豬爺呢？」當然還有一些，像「秀琴，這個愛笑的女孩」，還有「壽比南山」等等。

　　我見了那些朋友，甚至於只聽別人說的人，他們也會質問。這種情形讓我難堪極了，就像我開了不少空頭支票未能兌現似的。如果是錢的話，還可以去調度一下，文稿創作去哪裡調度？

　　我已經很久沒畫畫了，又病了一場，幸好經過六次的化療撿回一條老命，健康條件大大不如以前，手也僵化了，字都寫不好，哪有辦法再去練習畫漫畫？這次聯合文學出版社的總編輯昭翡，他知道我曾經出版過一本漫畫書《王善壽與牛進》，要我修一修，寫一篇新版序，來跟他們出我的集子湊上十本。

　　真感謝聯合文學的鼓勵，讓我老而不癱。
　　請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