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小兵造飛機(三版)

改版序 造一部時光機／周姚萍  2
寫給「大朋友」的序 帶孩子到時光的河流裡游游泳  6
寫給「小朋友」的序 為什麼要讀「臺灣小兵造飛機」？  10
序曲  16
1 素描疑雲  20
2 假日巧遇  29
3 假飯票事件  42
4 阿鶴的日記  52
5 第一次約會  63
6 深夜裡的意外  76
7 自殺的傷兵  82
8 傷心的星期日  89
9 疑慮消散  98
10 心繫故鄉  104
11 無情嚴冬  113
12 突來的打擊  123
13 遺落的畫冊  132
14 失蹤事件  138
15 被捕與逃亡  147
16 自投羅網  159
17 生死未卜  172
18東京大空襲  181
19日本戰敗  191
20 真相大白  196
21 值得期待的未來 204
歷史寶盒  209

 

改版序

造一部時光機

　　一年，我到臺中的富春國小，以《臺灣小兵造飛機》為主題書，與孩子進行面對面講談。那是連跑許多班，並趁著空檔替孩子努力簽書的一整天活動。趕場時，我在走廊上遇到兩個男孩，他們笑嘻嘻地向我打招呼，其中一位興奮地對我說：「周老師，讀《臺灣小兵造飛機》，很像搭上時光機！我好喜歡回到過去！」另一位則滿臉成就感地對我說：「周老師，我採訪了我的阿嬤喔！」

　　收到這兩個男孩的回應，我特別、特別開心！因為我正是藉由「採訪」，造了一部時光機，搭著它到日據時代的日本取材，寫成《臺灣小兵造飛機》。在這個過程中，我感受到自己與歷史相連在一起，因此更認識自己，更了解「自己是誰」。而男孩們，看了這本書，不但很享受這段旅程，也自己造了一部時光機，獲得穿梭來去的能力呢！

　　《臺灣小兵造飛機》的故事，發生在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當時日本本土大部分的青年都被徵召到前線作戰，導致製作飛機、彈藥、武器的人力十分缺乏，於是，日本政府從殖民地臺灣，徵召了八千多名的孩子，分批前往日本支援。聽著學校老師美言鼓吹「到日本造飛機，既可賺錢，又能讀書獲取學歷」，一些懵懂少年便離鄉背井前往異地，在戰火下過著軍事化的嚴酷生活。

　　戰爭結束後，多數少年歷經艱難回到臺灣，然後逐漸成為老爺爺。老爺爺們組成一個「臺灣高座聯誼會」，定期聚會、聯絡。在「高座會」成立五十周年時，有不少人前往日本參加紀念活動，並重遊舊地。《華視新聞雜誌》這個節目，派遣記者隨團採訪當時及過去的種種情況，並製作了「夢碎東瀛──臺灣囝仔造飛機」這個節目，在電視上播放。

　　我透過這個節目，得知這段被遺忘的歷史，並興起想將它寫成一個故事的念頭。然而只靠電視的一則專題報導，並不足以寫小說，所以，我找到老爺爺們，透過採訪，為自己造一部「時光機」，一次次回到當時，收集到更多所需資訊，最後終於完成這本書。

　　多年來，《臺灣小兵造飛機》，成為許多孩子閱讀後難以忘懷的一本書。

　　記得有一次，一個電臺節目到我家進行錄音採訪，負責採訪的女孩，於採訪結束後對我說，以前她是我的小讀者，讀了《日落臺北城》、《臺灣小兵造飛機》等書，對故事十分難忘。她還惋惜地說：「為什麼現在都找不到像這樣的童書呢？」

　　又有一次，我到淡水的鄧公國小演講，一位老師興奮地告訴我，她小時候讀了《臺灣小兵造飛機》，現在她成為老師，也帶著班上同學讀《臺灣小兵造飛機》。她還說：「裡面的人物對國家、對自我認同的情感糾葛，我到現在還忘不了。」

　　還有花蓮明義國小所有四年級的小朋友，共讀了《臺灣小兵造飛機》，其中一位愛畫漫畫的男孩，看過書後，主動拿起筆描繪書中小兵，更吸引了其他同學跟著一起畫。為了忠實呈現出歷史，他們認真查詢當時的軍服、武器等各種資料，更比較了過去小兵與現在自己的生活差異，產生了極為深刻的感受與體悟。

　　是的，《臺灣小兵造飛機》描繪了「戰爭」，鋪陳了「皇民化」，但當中並沒有做出批判，只是忠實的將歷史背景，以及受訪者的經歷、想法、糾葛，融入情節，推衍著情節前進，好留下空間，讓每位讀者與故事激盪，各自產生不同的感受與思考。

　　《臺灣小兵造飛機》除了激發出大小讀者的許多回應外，還促成一部紀錄片的拍攝。

　　有位導演郭亮吟，曾在《尋找1946 消失的日本飛機》，此部採訪她本身家族史的紀錄片中，訪問到一位少年時期去了日本造飛機的老爺爺，因而得知這段歷史，後來，她看到《臺灣小兵造飛機》的故事，對這個題材更加感興趣，也提出拍攝計畫申請獎助金。為此，她寫了一封信給我，希望我為她的拍攝計畫具名推薦，我欣然同意。後來，獎助金申請通過，紀錄片拍成，片名為《綠的海平線》。

　　另外，我曾致贈《臺灣小兵造飛機》一書給日本知名的兒童文學作家古田足日先生，而當他在替日本的童心社，主編一套「我們的亞洲．太平洋戰爭」青少年歷史書籍時，想納入這段歷史。於是，他邀請我再訪曾擔任飛機少年工的老爺爺，寫成一篇報導，放入系列中。就這樣，日本的青少年也能透過這個系列，了解這段歷史，思考這段歷史。

　　我以「採訪」為自己造一部時光機，它載著我轉乘另一部神奇旅行機，持續著一直未停止的旅行。那位替自己造了一部時光機的男孩，在採訪他阿嬤後，或許和我一樣，也發現、遭遇了另一段、再一段且一直會有後續的奇妙旅程吧……

這一篇序，是寫給「大朋友」看的

帶孩子到時光的河流裡游游泳

　　小說不是雕蟲小技！
　　小說不是茶餘飯後的風花雪月！
　　小說是國民之魂（梁啟超語）！

　　因此，要了解一個時代，一個社會，一個民族，與其研究長篇累牘的論文，還不如去讀一本懾人心魄的小說。

　　有人說，若要真正認識中國人，就必須先好好地讀幾遍《三國演義》、《水滸傳》與《紅樓夢》。唯有在三分天下的熙攘裡，在梁山好漢的豪情下，在紅樓往事的繁華盛景中經歷一遭，你才能體會出中國人獨樹一格的特質與性格。

　　有人說，若要了解義大利是怎麼建立的，首先要翻一翻《萬夫莫敵》，看這個描寫西元前羅馬時代抗暴英雄史巴達克領導奴隸反抗貴族的故事，為什麼能呼應出十九世紀千千萬萬義大利人統一建國的理想。

　　這正是文學的感動力，在「感心動耳，盪氣迴腸」的滋味下，它能帶動讀者的共鳴，與書中人物同喜同悲，產生心靈的震撼與認同。

　　我們認為，這樣的文學洗禮不僅大人需要，當今的孩子更是必須接受這種有血有肉的啟發教育，因為我們發現這塊兒童文學園地裡的荒蕪，正是現在人文教育的空白。

　　現代世界彷彿是一輛轟隆的特快車，載著未來的主人翁拚命往前衝。現代人強調此時此地，一切要新、要快，要跟得上流行……大家都不屑回頭看看過去，沒有人肯停下腳步鑒往知來，這使得生活空間原本就狹小的孩子們視野更窄，心靈更枯竭。想想他們要這樣長大，用這樣「模糊」而「短淺」的眼睛去面對二十一世紀──他們可能看不清別人，更迷失了自己。

　　於是我們想，為孩子擦亮眼睛的最好辦法就是：為他們打開一扇門，帶孩子回到過去的世界遨遊一回。就這樣，迷人的、專為孩子寫的「兒童歷史小說」誕生了。

　　我們希望這樣的兒童文學作品能為孩子插上一雙穿越時空的翅膀，暫時脫離膚淺乏味的現代生活，飛入多姿多采的世界，體驗一下前人的情感與生活──一個古埃及女子的心事、一個匈奴孩子的夢想、一個希臘少年在地中海曬太陽時的暖洋洋……同時也觀察到當時的人吃什麼、穿什麼、做什麼娛樂、歷史課本中的「重大事件」對這些人有什麼影響。

　　這樣身歷其境的感受不但能豐富孩子們的想像力，更能啟發他們深入思考的判斷力，去想一想過去和現在有哪些不同，有哪些相同的地方。

　　既然是充滿文學味兒的小說，正史中那些面貌嚴肅的帝王將相就未必是故事中的主人翁。換句話說，你在這些書中可能看不到「慈禧太后」或「哥倫布」，但你卻可能看到一個義和團小兵的歡欣與血淚，或一個印第安少年對抗白人欺負的奮鬥，而它們所帶來的感受，絕對比「清光緒二十七年八月十四日八國聯軍進入北京」、「西元一四九二年哥倫布發現新大陸」這種「正史」要強烈得多。因此，儘管人物與情節或許是虛構的，但在文學家以想像力去捕捉真實感的描繪下，那些「建築在真實歷史背景上的虛構主角與故事」，卻比真實還要真實。

　　同樣的，既然是為孩子寫的兒童歷史小說，自然要有孩子愛讀的、充滿魅力的文字，不但要適合現代孩子的口味，又要不破壞故事中的時代氣氛。而它的情節應該要精采到「把孩子捲入到那個時代中」，讓小朋友在那個時空中「活過一次」，然後懷著深深的感動走出來。

　　「歷史帶給我們最好的禮物是感動。」歌德說。孩子讀完一本歷史小說後常常會有一種「剛眺望過一片大草原」的感覺，這種感覺可能來自於浩大的時代氣氛，另一方面也來自於認識了不同時代的「相異性」後，突然發現了「人性的共同性」──人性的愛與恨、渴望受尊重、追求和平……過去如此、現在如此、未來也會是如此。孩子們回過頭來看自己，會突然發現自己不再是浩瀚時空中的一座「孤島」。剎那間，和前人血脈相連的永恆感可能轉變他的氣質，使他「胸懷千萬里」。

　　這是住在都市公寓裡的孩子少有的感覺。

　　為了延續讀者看完書之後的感覺，我們在書後製作了「歷史寶盒」，介紹書中的思想精華和歷史背景，繼續勾緊孩子們對這段歷史的興趣，盼望他能抱著對它的情感，懷著「在這段時光之流裡游過泳」的經驗長大。

　　真切希望我們這樣的理想，能帶起國內更多的父母「帶孩子到時光的河流裡游游泳」的風潮，如果你也同意，願意加入我們的行列，那就讓我們用英國名作家傑佛瑞‧崔斯的一番話作為開始：「雖然兒童歷史小說的讀者在數量上也許並不算多，但是那些愛看的少數，卻經常是出類拔萃的精英，對歷史小說心醉神迷……」

　　歷史帶給我們最好的禮物是感動。──歌德

這一篇序，是寫給「小朋友」看的

為什麼要讀「臺灣小兵造飛機」？

　　這是一個真實的小故事：

　　在日本神奈川縣大和市柳橋小學的職員辦公室裡，六年一班的級任老師宮本真澄對校長說道：「校長，有關『戰爭』這個主題的授課方式，我實在很不了解，能不能請校長為我的班級上一堂這樣的課程？」

　　同在辦公室的內藤順子老師也說道：「學校裡真正經歷過戰爭的人，只有校長一個，以您難得的珍貴體驗來教導孩子，是最好不過的了，請校長試試看吧！」

　　而六年三班的級任老師行田康惠則說道：「請校長為所有的六年級學生上課，否則僅僅指導一個班級，豈不是不公平？」

　　在這段談話之後，校長保坂治男便想：讓孩子們知道戰爭的真實面貌，是十分重要的。而假使歷史課程的教授，只是在黑板上寫寫事件、人名，或畫畫年表，既不有趣，也不能真正在孩子心中產生震撼。唯有讓孩子從生活中去細看、觸摸一些歷史的遺跡，並引導他們了解事件的真相，那才有意義。

　　在柳橋國小附近的善德寺，正好有一座「太平洋戰爭戰歿臺灣少年慰靈碑」。六年級的學生曾向校長問起：「為什麼日本會有臺灣少年的墓碑？」當時，校長因為並不明白真實的情況，以致不知怎麼說明。而今，他想到可以將孩子們的疑惑與歷史課結合起來，於是便決定由這塊墓碑作為根據，開始調查整個事件的緣由，以及它的歷史背景。

　　原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日本本土大部分的青年都被徵召到前線作戰，所以製造飛機、彈藥、武器的人力十分缺乏，於是政府便從殖民地臺灣吸收了八千多名孩子，前往日本支援。這八千多名少年有的在戰爭期間病死或亡命於砲火之中，那座慰靈碑就是為了紀念他們而建立的。

　　保坂校長經過了長時間的調查，也曾經親自來臺灣訪問戰後安然回到臺灣的部分飛機工，當然，那些人在與保坂校長見面時，幾乎都是爺爺級的人物了。

　　後來，保坂校長以此為題材，為柳橋國小的所有六年級學生，上了一次令大家體驗深刻的歷史課，並把他採訪到的事件背景、人物經歷……寫成了一本報導性的書籍「望鄉的臺灣少年」。

　　那些曾到日本造飛機的老爺爺們，組成了一個「臺灣高座聯誼會」，也會定期聚會、聯絡。在「高座會」成立五十週年時，他們有不少人前往日本，去參加紀念活動，並重遊舊地。而華視派遣了記者隨團採訪當時及過去的種種情況後，製作了「夢碎東瀛──臺灣囝仔造飛機」這個節目，在電視上播放。

　　一向不愛看電視的我，在節目播出時自然是錯過了。不過，出版社的執行長由朋友那裡得知有這件事，便問我想不想以這個主題寫一本書。我曾寫過小說《日落臺北城》，講的是光復前十年期間，臺灣北部一個小女孩的故事；因此，我雖然距離那個時代滿遙遠的，卻藉由資料及採訪，對當時的情形逐漸了解，同時也有了感情，很想再多知道一些長輩們的不同經歷。所以，我就請執行長幫忙向華視調出節目錄影帶，看過之後，就急著聯絡華視節目部，好不容易找到那位負責採訪的記者，向她詢問到「高座會」的聯絡電話。

　　接著，就是一連串的聯絡──在電話中自我介紹、說明目的……然後是拜訪、採訪。老爺爺們都很熱心，將自己知道的、記得的全告訴了我，還提供了他們所有的日文書籍、期刊、錄影帶，於是，我就一頭栽進日文資料及採訪得來的記錄中，苦苦思索著可以用什麼樣的情節，來展現出老爺爺們當時的情感及生活。經過了好幾個月的努力，終於寫下《臺灣小兵造飛機》這個故事。

　　故事的情節是這樣的：一位心懷飛行夢想的臺灣少年吉田英夫，通過了甄試，前往日本高座海軍工廠製造飛機。因為他在臺灣時，學校裡的日籍老師一再灌輸他一個觀念──若能成為日本皇軍，投入戰爭，為天皇征服別的國家，是至高的榮耀，所以他在造飛機的同時，也熱切地準備少年飛行兵的考試。沒想到，有一次在工作時，竟然發生意外，變成了跛腳，皇軍夢也隨之破滅了。

　　不能成為皇軍，不能翱翔天際，雖讓吉田英夫難過不已，但因為他當時正喜歡一個工廠上司的女兒，所以他又不由得暗自高興：能繼續留在工廠，就可以經常與那日本女孩見面。不過，那女孩似乎又對他的室友風間鶴極有好感……

　　後來，由於一連串的誤會，吉田英夫被認為是盜走工廠祕密的間諜，而展開驚險的逃亡生涯……

　　寫完故事，我還常會想起去採訪老爺爺們的情形。老爺爺們臉上的風霜和回憶過往時所流露出的神情，讓我真真實實地感覺到戰爭的存在；戰爭並不是一個空幻的名詞，它距離我們也不遙遠，它更非與我們毫不相干。

　　現在，就讓故事帶著我們進入老爺爺們所經歷過的時空──一個有血有淚，有辛酸，有成長，並且引人深思的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