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小船順水而下。
不知過了多久,紫電才鬆了下來,化為一枚銀色的指環,戴在江澄手上。
兩個人喊了一路,嗓子早已嘶啞,鬆綁之後,一句話也沒說,往回駛去。沒有船槳,便用手逆著水流划往回划。
虞夫人說,抽他的這一頓能讓他一個月都好不了,可魏無羨此時卻覺得,除了被抽過的地方還是火辣辣、刺麻麻的疼,行動並無大礙。他們卯著一股瀕死般的勁兒,拚命地划。一個多時辰後,終於徒手把船划回了蓮花塢。
此時已是深夜。
蓮花塢大門緊閉,大門之外,燈火通明。粼粼的水面上流動著碎裂的月光,還有幾十盞做成九瓣蓮的大花燈,靜靜地漂浮在碼頭邊。
一切都和以往一樣。可就是因為和以往都一樣,才更讓人心中不安到痛苦。
兩人遠遠地划到湖心便停住了,泊在水中,心臟怦怦狂跳,竟然都不敢靠近碼頭,不敢衝上岸去看個究竟,看看裡面到底是怎樣的情形。
江澄眼含熱淚,雙手雙腿都在哆嗦。半晌,魏無羨道:「……先不要從門進去。」
江澄胡亂點了點頭。兩人悄無聲息地把船划到了湖的另一邊。那邊有一棵老柳樹,根在岸邊的泥土裡,粗壯的樹幹斜著生長,橫在湖面上,柳枝都垂入了水中。以往蓮花塢的少年們常常順著這棵柳樹的樹幹一直走到它的樹頂,坐在那裡釣魚。
兩人把船停在這棵老柳的垂鬚之後,藉著夜色和柳枝的掩護上了岸。魏無羨往常是翻慣了牆的,他拽住江澄,低聲道:「這邊。」
江澄現在心裡又驚又怕,幾乎分不清東南西北,跟著他貼牆而行,潛伏了一段,悄悄爬上了一處牆頭。這處牆頭上有一排獸頭,窺看十分得宜。從前都是外面的人偷偷攀在牆頭看裡面的他們,如今卻是他們偷偷地窺看裡面。
魏無羨探頭朝裡望去,一顆心立刻沉了下來。
蓮花塢的校場上,站滿了一排又一排的人。
這些人全部都身穿炎陽烈焰袍,衣領衣襟和袖口的火焰紋紅得血一般刺目。
除了站著的,還有躺著的。倒地的人已經全都被挪到校場的西北角,橫七豎八地堆在一起。一個人背對他們這邊,低著頭,似乎正在察看這堆不知是死是活的江家人。
江澄還在瘋狂地用目光搜索虞紫鳶和江楓眠的身影,魏無羨的眼眶卻瞬間溼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