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先這樣

推薦序 攘往熙來裡的安然況味／李明璁
推薦序 從時間切片裡醃出的一罐透明蘿蔔／李屏瑤

Chapter. 1  Nest
Chapter. 2  許願清單
Chapter. 3  休假
Chapter. 4  一時不察
Chapter. 5  Shhh
Chapter. 6  放飯時間
Chapter. 7  想睡
Chapter. 8  Dating
Chapter. 9  暫時先這樣

作者後記 ╳ Tracing the Cat
《暫時先這樣》草稿
關於作者 陳沛珛


 

推薦序

攘往熙來裡的安然況味

李明璁

　　小時愛看日本漫畫（manga），比如手塚治虫作品，從中獲得大量啟發。但對於探索、思考並比較西方漫畫（comics）與日漫傳統的差異，卻是十九年前赴英留學才開始。在博士班課堂上，這主題多次被提出討論，也打開了我對各類新形態圖文創作的視野。

　　記得當時衛報「第一本書獎」頒給了《吉米．科瑞根：地球上最聰明的小子》（Jimmy Corrigan）。文學大獎初次肯定圖像小說（graphic novel，另譯為視覺文學），引起廣泛討論。這本硬皮精裝、厚重宛如嚴肅經典的作品，叫好叫座地重新定義了一個與漫畫相近、卻又明顯區隔的出版類型。

　　我開始著迷於這類創作，在介於文學（而且也不只是小說亦是散文或詩）、繪畫、設計、甚至是電影與音樂之間，新的閱讀經驗（也是驚豔），由豐富細膩的視覺，啟動了某種愉悅而深沉的五感聯覺（synesthesia）。很奇妙的，就在網路影像即將席捲世界之際，一片新大陸卻在我的書架上美麗開展。

　　雖然有許多私心熱愛的漫畫、繪本與圖像小說作家，但近幾年來，我愈來愈關注台灣本地視覺文學的發展，甚至在擔任金鼎獎評審時，建議文化部增設獎項鼓勵這樣的跨界創新類型。

　　「它可能比影像還衝擊、比詩還多義、比小說還奇幻、比報導還寫實。當然，它也比一般繪本節奏鏗鏘、比多數漫畫雋永深刻。這成就了緩慢而安靜凝視的閱讀體驗，本質上挑釁著網路瀏覽。於是，它必須是紙本，編作者精工細製，閱讀者精讀細品。」這是去年我為《熱帶季風》這本質感絕佳、掀起浪潮的紀實漫畫刊物，所寫下的推薦評語。

　　而陳沛珛，就是《熱帶季風》創刊號的封面繪圖作者。那時候，我可以說是既認識她又不認識她。一方面，我們已經有過愉快的共事經驗。在2016年由我策劃的《台北秘密音樂場所》和《耳朵的棲息與散步》兩本書，沛珛畫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封面。但另方面，我們的合作都是透過網路討論而未曾謀面。我猜想，她似乎是個深居簡出的藝術家。

　　2019年初得知沛珛二度入圍法國安古蘭漫畫新秀獎，非常開心（莫名地與有榮焉）。但我始終持續像個低調粉絲，安靜地追蹤她的作品。就連自己的手機待機畫面，好長一段時間都借用她的畫作。直到今夏我接手擔任《屏東本事》總編輯，肩負全新改版、要做出全台最好看地方誌的使命，我決定邀請沛珛再次擔綱封面繪圖。

　　又是一段來來回回線上討論的磨合歷程。其實並不意外，最後的成品讓所有人都讚嘆喜愛。她像是一位可以凝結特定情境時光的魔法師，透過乍看樸素、其實精雕的技巧，讓南國夏日的納涼風情，細膩生動地躍然紙上。

　　結束這次合作後，我們也就沒再聯繫。頂多就是透過社群網路，知道她的貓最近如何可愛，或者闖了什麼小禍。前陣子收到編輯寄來的熱騰騰書稿，翻到〈Dating〉第三頁我就笑了出來，啊原來沛珛Instagram頭像（一個撫著臉的短髮女子）的出處，就在新作裡。

　　讀著讀著，一格一格緩慢凝視，沉浸式的聯覺悸動，彷彿帶我重回小時候閱讀日本漫畫、或年輕時初識圖像小說的美好記憶現場。這不只是因為沛珛所描繪的都市場景如此緊貼日常，在地生活的五感氣味從每個細節縫隙中悄悄溢散，也由於她獨特的敘事節奏，冷中帶暖，距離感和親近感並存。我知道，這是屬於台灣巷弄的情緒、成熟大人的韻味。

　　很巧的，合作那麼多次都沒見過，竟然就在日前草率季展覽攤位上，不期而遇了。我們沒有不熟也毋需裝熟，人聲鼎沸中，俐落短髮、戴著眼鏡的沛珛，低頭專注地在我跟她買的書上簽名畫畫。未多說什麼，就只是「很高興認識你，今後還請繼續指教」的真誠微笑。

　　就像我喜歡這個書名，「暫時先這樣」，攘往熙來裡的安然況味，這樣剛剛好。

從時間切片裡醃出的一罐透明蘿蔔

李屏瑤

　　捷運進站時總會廣播，請乘客小心月台間隙。明明跨過去就好，為什麼有人就是會掉進去，或是被夾住。讀《暫時先這樣》時，我每每浮出這句廣播般的呼告。

　　書裡的每個篇章都令人目眩神迷，每個畫格都極適合被停格，充滿太多細節，充滿現代社會裡的各種痕跡。故事是陷落的、內凹的、迂迴的，更精確來說，是一種中間狀態。從甲地到乙地——或者並不明朗的，移動去某處，但尚且到達不了——那個緩慢綿長的中間。

　　如同看一半的錄影帶、按下暫停鍵的Netflix，先這樣，故事還是會繼續的，但先停在這裡。人生大抵都有過這些日子，像在遊樂場開著碰碰車，在有限的時間空間裡來回旋轉，與他人撞出一點火花，有時並不。在鈴響警告之後，這期間總會結束的，你便可以從逼仄的車體脫出，進行下一段旅程。只是那鈴響的時刻不太一定，有時候你享受這過程，有時候你就是卡住，在那當下反覆兜著圈。

　　始終很喜歡《莊子》的說法：「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在現代社會，人生如同巨大的封包，資訊無所不在、傾洩而至，畫面不是白駒過隙了，應該更改畫風，成為那張國際知名的、台北橋的摩托車瀑布。

　　如同書裡的短短幾幕，主角在小套房裡養貓、出門上班、回家餵貓，戴上安全帽穿上外套，騎上車，我努力在畫面裡辨識人在何方，而人就消失在群眾之中了。威利之所以珍貴，是出自於畫框外千千萬萬個願意尋找他的人。不過沒關係，家裡有貓在等，儘管需要在城市裡不斷遷徙，儘管自己的空間與他人的空間唇齒相依，在這短短的、人生中有點迍邅的片刻，每一格，都有值得被放大的細節。

　　我很喜歡陳沛珛的畫風，從台灣的街景、菜市場的攤商、老街的小吃招牌、街貓張嘴的口型，到租住的房間裡恰到好處的擺設（那個貓砂的放置以及儲備位置！）甚至是冰箱的內裡，這一切非常台、又非常美。從圖文創作的角度回看我們所生活的，帶點距離，卻又能夠捕捉某種轉瞬即逝的現實。

　　閱讀的過程非常愉快，若以書裡的內容為喻，那是從龐大的時間切片裡擷取出來，醃得很好的一罐透明蘿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