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溫(全)

章一　嗨，我是妳養的金魚
 
01
 
「嗨，我是妳養的金魚。」
 
撞見碎了一地的魚缸時，她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對卓音菲來說，這輩子的確沒有什麼事情比這個還要超自然。不過，這件事要從早上說起才夠完整。
 
那天是她的國小畢業典禮，她在典禮上看著同學痛哭，其實也想跟著一起哭，但她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
 
並不是她冷血，而是在每兩年換一次班的情況下，的確也沒有多少情分在，更何況……
 
「……啊。」
 
她在走廊上的洗手檯洗手，一進教室就撞見兩個女生正要出去。那兩人對上卓音菲的雙眸，不約而同地驚呼了一下。接著，她眼睜睜看她們急轉彎，從另外一扇門鑽出教室。
 
她並不是被排擠。只是，這個情況也和被排擠差不多。
 
她望了下別在胸前的紅花，有那麼幾秒覺得它應該是白色的才對。
 
等卓音菲回到座位，突然有人從左後方撞到她的手肘。她的表情本來落寞，但那一刻呆住了。
 
「啊，抱歉。」
 
那人撞到她之後回頭，卓音菲認出他是班上的小霸王許耀星。這傢伙總是哪裡好玩就往哪裡去，又愛耍嘴皮子。
 
不過，當他遇上卓音菲，竟然連半句玩笑都開不出來。
 
兩人大眼瞪小眼，許耀星才終於受不了尷尬，把手上的畢業紀念冊遞給她。
 
「妳可以幫我簽嗎？」
 
「……好啊。」
 
她人算是很大方，即使明白這句話是禮貌性的請求。
 
卓音菲打開畢冊，在被簽名擠得水洩不通的紙上找到了一個屬於她的小角落。她接過許耀星給她的簽字筆，才剛簽第一個字，筆就沒水了。
 
她望著被她留下灰白字跡的畢冊，像是看見她剛才想像出來的白色胸花。
 
「我給很多人簽，所以沒水了。」許耀星反應很快，「我再去借一枝給妳。」
 
「啊，沒關係啦！」她難得說這麼多話，「反正白色很適合我。」
 
他聽了，整個人愣一下。雪白長髮和赤紅瞳孔映入他的眼底，他這才想起這就是屬於「卓音菲」的個人色彩。
 
白化症──她全身的細胞彷彿都在這麼告訴他。
 
「呃，那個……」他更尷尬了。
 
正因為卓音菲的語氣沒有任何嘲諷，所以他才更難應對。他想起這兩年的事、她和這個班級的事，還有她和他之間的事。
 
不過最後，他沒有出聲。
 
後來，許耀星離開了她的視線；再過一會，這一天也劃下句點。
 
她的國小生活正式迎來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