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源起於戰國時期的黃老思想,在先秦時經過黃老帛書、《管子》、申不害、慎到、韓非等的推闡,秦漢以後,因隨著政治的統一與學術的統合,理論上也逐漸邁入集大成的成熟階段。於是,先有《呂氏春秋》,後有《淮南子》,把自黃老帛書以來重要的黃老論題,諸如:氣化的宇宙論、精氣的養生說、因道全法的刑名論、虛靜因任的無為術,乃至於儒道兼揉、剛柔互濟、刑德相養的政治理論,與夫虛隱無形,用奇行間的兵術等等,都作了較為詳備的整理,到《淮南子》,差不多推闡到了頂峰,也完成了「體」的架構,由是而由「體」入「用」,那因道全法的刑名說與虛靜因任的無為術成為前漢七十年黃老治術背後的操作與指導原則,實際在政治上施用成功。氣化的宇宙論則確立了東西兩漢,乃至此後中國哲學家宇宙論的傳統模式;而精氣的養生說卻被附會成導引、吐納、修仙、煉丹說的基本理論依據,孕生出中國第一個本土宗教──道教,甚至普遍地滲透到此下兩千年華族文化的精神、血液中,成為這個民族文化的某種標記,影響可謂廣大、深遠。
然而,像這樣一種重要理論學說之研治,二十多年前,由於直接資料──馬王堆黃老帛書尚未出土,無法確定其內容,而不能從事;即使是黃老帛書出土後的二十多年來,在海峽兩岸學者百餘篇的研究論文,與兩、三本專著中,所研究的焦點依然集中在戰國時期,若黃老帛書、《管子》四篇,頂多申韓諸人的黃老理論,鮮有涉及秦漢以下黃老理論之發展、應用與轉變者。
因此,筆者在四、五年前完成第一階段的黃老理論整理工作,出版了《戰國時期的黃老思想》一書後,因即著手第二階段──秦漢時期黃老理論的研治工作。在遍索秦、漢諸子的思想論著,及史、漢與《太平經》等典籍後,竟發現:秦漢時期的兩部雜家鉅著《呂氏春秋》與《淮南子》的思想理論中,都有著豐富的黃老理論,《淮南子》裡的黃老理論甚至詳備成熟得隱然有集大成的架式。此外,即使是一代儒宗董仲舒,以及以儒自詡的陸賈、賈誼等人的論述中,依然充滿著道法融合的黃老統御思想,因一併加以討論。此外,在史、漢所載西漢前七十年的政制與治術,乃至重要政治人物的性格與作風中,都明顯可以看出,與戰國以來以道、法為主調的黃老特質相吻合。而後,在詫異於道教早期何以亦以「黃老」為名之際,筆者遍索原始道教經典──《太平經》裡的理論,發現其以「氣」為生化基元,乃至養生要素的修仙煉丹理論,竟是附會轉化自戰國以來黃老學家的精氣修養論,可以視為對戰國以來陰陽方術一系黃老理論(與道法一系黃老統御術不同)的繼承與發展,因先後寫成了本書的第二、三、四、五、六各章節,分別分表於《中國學術年刊》第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各期,及「紀念程旨雲教授百年誕辰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中。其中第二、三、五、六各章並連獲國科會八十一、八十二、八十三、八十四等四個年度甲種學術獎助。
回想筆者幾年來在系列黃老學研治過程中,自民國七十九年起,連續六年皆蒙國科會之獎助鼓勵,在此深致謝意。而本書原於民國八十六年已出版過,十餘年來,由於教學與研究之需,幾經反覆查閱,發現其中標點、訛字、論證表述,及註解中需重新調整之處,仍然不少,急需更正。因再次仔細校對一過,逐一更正。尤有幸者,蒙五南圖書出版公司願重新付梓出版,以利相關研究領域之學者參考指正,不勝感激之至。自知才具平庸,雖幾經校改,疏漏恐仍不能盡免,淵雅方家尚祈指正賜教。
民國一○八年七月陳麗桂序於溫州街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