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
教室裏一陣哄堂大笑。但這位個頭高高、表情嚴肅的非洲牧師宣稱自己絕不是在開玩笑,他說:「查弟兄,你問咱們召集起教會最起碼得有什麼。我說我只要一個鈴鐺。這可不是在開玩笑。在我們那兒,我只要走進叢林,站在樹下,搖響鈴鐺,教會就召集起來了。」
一位來自巴西的婦女不以為然地搖頭說:「我們那兒不需要什麼鈴鐺。我們只要有人有聖經。不論是天主教的『基層教會團體』(base ecclesial communities, CEBs)1,還是新教的小型教會,他們有一點是相同的。他們都是跟從基督的人,他們聚在一起查考聖經,思想聖經對他們生活的意義,並互相鼓勵,以便在各自的生活中活出福音的精神。他們知道,無論在哪裡,有兩三個人奉基督的名聚集,祂就應許會在他們中間。」(太十八20)
這位非洲弟兄和這位巴西姊妹的智慧之語令我想起當年在墨西哥南部鄉村地區參與福音事工的情景。我們每到一處偏僻的鄉鎮,就馬上去徵求當局的許可開一場福音佈道會。然後,我們幾小時內就搭起講臺,連接好擴音器,掛上燈泡,擺好一架電影放映機及手提發電機,再放上一些木板權當長凳。這樣,太陽落山時,教會就聚集起來了。墨西哥牧師證道,然後放映講述基督生平的影片,接著就邀請慕道友接受耶穌基督為救主。他們就此成為主的教會中的熱心信徒。
我畢生一直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參與教會事工。但近廿年來,我致力於神學教育,這促使我開始思考一些艱深的問題,那就是教會為何而存在。尤其是當我與數以百計的牧者和宣教士一塊兒生活、交談、旅行、工作之後,我愈發感覺到有必要就教會、尤其是地方教會的存在目的作一番系統的闡述。
在此,我已區分了兩個概念,這一區別對以後的論述至關重要。「地方教會」(the church)是共同尋求上帝旨意的一群會眾的團契。「整體教會」(the Church)則意指它是由耶穌寶血贖得的主的身體,被上帝召喚做祂在世上的子民。上帝的宣教之民就是奉召分佈於各地方教會中的那個整體教會。我們討論的當然是地方教會,但我們主要關心的是這個整體教會的目的。
因此,我們應當瞭解什麼是「整體教會」。夏勒(Lyle Schaller)在〈健康教會的標誌〉("Marks of a Health Church")2一文中指出可以有好幾種方式來理解教會,他特別提到三種。第一,模範教會的方式,即將某一有形教會作為榜樣或模範與其他教會比較。第二,大型樣本的方式,即通過統計學分析和社會學研究設定理想教會所應有的一些特點。第三,聖經查考的方式,即參考聖經中的教會模式、相關教導和命題真理。
本書主要採取第三種方式。這種方式的長處在於,我們面對的是耶穌基督所傳的確然真理。如此,我們有一個確切的出發點,而且也得以有根有基地作評判,知道「整體教會」這個詞包含什麼意思或排除什麼意思。這一方式所提供的有力規範會引導我們、激勵我們、推動我們、堅定我們,這是另兩種方式所缺乏的。同時,因為這方式是從理想的、理論的、邏輯的真理出發,所以我們必須常常以將它轉化至現實生活來查驗它,也務必一直使它與你我實際的教會生活相聯繫。我們以聖經、神學的方式所理解的教會,應當總是與夏勒所說的「模範教會」維持一活躍的、具創造性的張力關係。另外,還應當與「大型樣本」方式所得的調查成果保持對照,以求與社會現實相關。
牧者、宣教士、差會領袖及植堂者都積極致力於在各處建立教會。范恆利(Henry Venn)和安魯福(Rufus Anderson)3極力主張各宣教機構應發展自養、自傳、自治的地方教會,自此產生的問題一直纏繞著我們:我們通過這些地方教會所創造出的整體教會其本性為何?遺憾的是,宣教實踐者、差會領袖、以及國內和海外的植堂者,乃至教會增長專家們,都很少在組建各處教會時考慮這個困難但重要的問題:這些教會究竟是何本性。本書旨在激發大家就此問題進行反思。我愈是研究這個問題,就愈加確信,教會是上帝偉大奇妙的創造。當耶穌的門徒在各地方教會聚集並努力將福音融入他們所處的時空環境時,上帝就在門徒的生活中使教會漸漸成形了。我的論點就是,當地方教會被建立起來、肩負使命進入世界時,他們就將變成因信而有的本相,即上帝的宣教之民。
我謹將此書獻給幫助過我的牧者和宣教士們,正是他們關愛地提出了有關地方教會的各種問題,使我思路更清晰。他們還熱心地與我一道從聖經和神學上探求答案。我對他們對這份研究的全心支持和協助深表感激。那些就本書有過交流的牧者、宣教士和差會領袖亦貢獻良多。
我也誠摯感謝富勒神學院給我一個短暫的休假,正是這段假期使我得以完成書稿。我感謝上帝將Jean賜給我成為我的賢內助,謝謝她因著愛幫我校對書稿。也感謝上帝賜給我的孩子們,Amy、Anita和Andrew,他們支持我和我的工作,並同時使我對基督徒生活的最基本問題保持接觸。最後,我要感謝貝克書房和改革宗聖經學院,他們贊助了1989年的貝克宣教系列講座,本書的部分論述就是出自這一講座。
我希望本書能激發宣教士和牧者們就以下問題作更深入的反省:他們的教會為何存在?他們的教會能如何在各自的環境中清楚明白而勇敢大膽地傳揚福音的好消息?
引言
在美國宣教協會(American Society of Missiology)的年會上,我有整整一天心情非常複雜。早餐時,我們幾個人詳細談論起一則消息,即在密西根州的底特律約有四十間天主教教會將要關閉。在我們去參加第一場研討會的路上,一位同事激動地向我們描述中國大陸家庭教會的發展情況。在親自走訪了那裏的幾處家庭教會後,他對於教會如何處世的看法經歷了一次深刻的轉變。
接下來的這第一場研討會是關於巴西的「基層教會團體」運動。我們得知,這是因著信徒的敬虔而引起的一場復興運動,他們從聖經中得著上帝奇妙的光照,並深切體察現實生活中人民大眾的社經處境。這些生機蓬勃的信徒草根團體的特色、規模和形式令我思緒萬千。離開會場時,我情緒高昂,滿心盼望,對教會宣教前景滿懷嶄新的異象。
然後我去拜訪一位朋友,他在這個城市牧養一間教會。那晚我倆談到他日常的繁瑣生活。他告訴我,他們的教會生活是如何圍繞著各樣傳統事工打轉,主要是敬拜、教導、關懷和佈道。他說,這間教會處於瞬息萬變的城市地帶,但卻相當封閉。他抱怨說,自己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兼顧教會生活的四大方面,他需要更多的全職同工。可是會眾缺乏奉獻的熱心,使得教會陷入財政困境。他覺得自己一個人應付這牧會工作的重重壓力,好像勉強支撐一棟搖搖欲墜的大廈。
我於是一下子被帶回現實中:這便是教會的實際狀況!不過我一邊聽朋友講述,一邊也開始發覺,他和會眾對於自己究竟要做什麼並無整體的異象。對於教會存在的目的以及與外界互動的方式,他們也無一致的看法。他們的「宣教」概念僅止於以下一些範圍:比如教會將自身急需的金錢拿出去資助一些宣教士,或支援自己宗派的某項宣教計畫,以及援助某會友的女兒在駐亞洲某跨教會機構工作。據我所知,我這位朋友儘管已從事牧會工作多年,但從未想過自己所服事的教會為何目的而存在,為何被主安排在此,使命是什麼,在其處境中的優先事工又是什麼。我的朋友受訓於一間出色的神學院,學習過如何留住會眾、取悅會眾、受雇於會眾。我為他深感心痛,也為那些在墨西哥城、內羅畢(Nairobi)、卡拉卡斯(Caracas)、漢城等地陷入同樣事奉困境的牧者們心痛。
在世界各地,宣教學研究最為忽視的領域之一就是教會論。我們沒有開闢新管道,以對地方教會作創造性的處境化處理,使其體現福音實質;相反地,我們一直以來所做的是將教會制度、教會形式、教會結構、教會傳統強加給地方教會,不管這些教會是處於何種文化背景下。雖然我們已逐漸意識到福音和文化的相互關聯,但遠未想到這一關聯亟需何等深遠的反思。
那晚我躺在床上,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深信,我們必須就眾地方教會的本質與目的提出一些深層次的、探索性的、困難卻大膽的問題,這些問題必須引發各地方教會作出各自獨具特色的回應。毋庸置疑,我們必得為整體教會建立一套地方教會宣教理論。與廿世紀六○年代一些人的預計相反,各地方教會留存至今。但這些教會的生命素質已岌岌可危。他們若非勉強維持現狀,蹣跚而行,就得在其各自處境中獲致他們獨特目標與使命的異象,從而奮起新生。這一異象不僅意味著要建立起教會事工的思想體系,它不只呼籲人們進行更好的目標設定及行政管理,而是促使人們採取更深層的行動。眾地方教會要認識到,他們存在的目的獨獨就是為了宣教。他們要瞭解其所處環境中獨特的文化、民眾和需求,而且要懂得採取宣教行動,藉此他們將會發現自己作為上帝宣教之民的本質。惟當此時,眾地方教會才會獲得新生和活力。
本書的目的就在於激發宣教士、差會領袖、教會植堂者、牧者及眾領袖們,使他們瞭解到自己在各地宣教教會建造過程中的策略性地位。本書旨在號召眾地方教會的領袖們裝備他們的會眾,完成一系列艱巨的工作,從設定首要任務目標,到發展策略、人員和組織結構,並在其中與聖靈同工,如此眾地方教會才得以發現自己的本質。本書切求教會當成為它因著信所當有的模樣。
我的研究中收集了他人的一些先知灼見,他們雖代表著相異的、甚至經常互相矛盾的傳統,但在教會的宣教目的這一點上卻驚人地一致。本書的研究從頭至尾都是朝聖的神學(theologia viatorum),一種行進中的神學。在這一學習的進程中,我們會參考眾多的神學傳統,以求對教會宣教本質這一問題找出一定的共識。對於所引發的眾多議題,我們不求提供所有的答案,也無意提出所有可能的策略,更不是要對不同作者和傳統評頭論足。我們的目的是要向讀者介紹教會宣教神學的豐富寶藏,並激勵讀者進一步參讀有關文獻,以便使他們個人的事工和宣教得到啟迪。我們希望讀者遍覽相關文獻,思索浮現的議題,並將這一關鍵的教會思想應用到地方教會上。本書許多章節後面所附的書目提供了有益的研究資源。我祈望這本書能對普世宣教教會的建造貢獻微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