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
人人都該在腳下土地遊蕩
西元1554 年,臺灣島的名字首度出現在地圖上,是由葡萄牙人洛波• 歐玫門(Lopo Homem)所繪,只是誤植為「I. Fremosa」(應是Fermosa 或Formosa)。據信是先前葡萄牙人航經臺灣附近海面時,遠望島嶼形貌乃山岳綿延、森林葱翠,讚嘆而呼「Ilha Formosa」,意為「美麗島」。本書既要道出臺灣地形之美,就以「福爾摩沙」為名;而地形(landforms),是指地球表面各種起伏形態;誌是紀錄,盡可能從客體得出知識。
臺灣雖小,卻齊備了各種地形,世界罕見,大的地形有山地、丘陵、平原、盆地等,中地形的臺地,小地形如太魯閣峽谷、野柳的蕈岩女王頭、東北角南雅的海蝕柱霜淇淋岩,皆名聞遐邇,各有所成之因。
不過,本書除了徘徊於地形美學的描述之外,也試著反思地形的意涵。我們似乎常在觀光大旗下,鎖定一些名山勝景、山巔危岩、清麗瀑潭,想辦法貼上標籤、製造賣點、說些故事,讓地形陷入一種類似「名牌」迷思。這麼做,卻忽略我們身邊,藏了許多無名、平庸、不起眼的小丘、小河、斜坡,充填在我們生活起居、通勤採買、散步登山的場域中,像中和高中旁的小丘、古新店溪的舊河道與河蝕崖、宜蘭的梅花湖、新竹光復路的斜坡、隆嶺古道的七星堆、流過福壽山農場的古合歡溪、串連了不同河階面的清華大學女宿階梯等,地物僅僅如戲臺布景,是如此理所當然,很少人去探討它存在的原因和意義,哪管它河道彎來彎去、山凸谷凹?甚者,這些卻是人們真實生活的舞臺,更因「人」而產生意義或情感,也衍生「風土」的人地關係。
從這看來,「自然」有其兩面性,它有純粹客觀的實體,亦有人類所賦予建構的知識。我們想到重視人文精神的哲學家叔本華(Schopenhauer)所說,「若離開了我們人類,物的本質不過是影像與名辭罷了。」帶著這句話,我們盡可能地探討地形與其他自然、人文現象的關係,如歷史、地質、氣候、水文、交通、聚落、災害、工程等,藉以擴大地形知識的應用層面,像是順向坡、潛移與邊坡滑動、斷層與地震、活火山、舊河道的可能水患、臺地的乾旱特性、山崩與堰塞湖、沖積扇與土石流、海岸的離岸流、海嘯、捨石山等,擺脫只是堆疊名詞的質疑。
文中我們用的很多「可能」、「推測」的字眼,源自於縱使是找到田野遺存的證據,也無法重現古地理,只能趨近真實。這裡要注意的是,什麼是真實?恐怕連這點都爭執不休。但若擱置此質疑,面對沉寂世界的地學雖有侷限性,卻也無損其價值,謹守兩者之間的平衡。
另外,我們深感於一般提及臺灣風土,大多著眼於人文、歷史、生態、物產等地上物,觸及人與土地者較少,而地學精神應是實地踏查、向大地求問。所以我們主張,人人都該在腳下土地遊蕩、閒晃、混跡風土日常,著力於野地考察、人地關係的平凡無奇。慢慢地,我們就能建構跟土地的真實關係。
本書的撰寫歷經約5 年,我們先以《臺灣全志• 地形篇》為初稿,帶著地圖、相機、空拍機等工具,進行田野踏查、增補、修改。同時參考多種文獻,除了核查前人研究的成果外,也有些新的發現,希望能說明各地形區的地形特徵、成因與演育等,瞭解其來龍去脈。因此,本書可當成認識臺灣這塊土地的參考。
起初,我們學習怎麼寫一份田野報告,想來想去,最務實的辦法是投稿。我們先從調性接近的期刊著手,看看有沒有徵稿啟示,有就投、沒有的也投投看。頭一個回應支持的是《明道文藝》,接著《大自然》季刊、《游於藝》電子報、《地質》季刊、《科學發展》月刊、《自然保育》季刊、《國家公園》學報、《臺北文獻》、科博館的科普寫作平臺等,都願意刊登。回想那段歷程,對這些期刊背後的主編、編輯群致上謝意與祝福。
當然,尤其感謝晨星出版社重視臺灣地學,把我們散落四處的踏查札記,變成一本有模有樣的書,謹獻上真摯的敬意與謝忱。在寫作過程中,也感謝彰化師大地理系、社團法人臺灣人地關係協會、臺灣師大地理系地形研究室、李思根、林銘郎、林偉雄、沈淑敏、李明燕、楊宏裕、陳毅青、郭勝煒、游牧笛、詹佩臻、謝沛宸、曾麗綺、陳玄芬、劉哲諭等朋友的協助。
從一開始,我們沒想到會有機會跑全臺灣考察地形、人地關係,更別談出書了。隨著一處處踏查、一篇篇的刊登,這個可能性才漸漸浮現。隨著每踏出一步、每寫一個字,讓我們更加意識到臺灣地學的浩瀚,加上田野現場因地理變遷而零碎化,所謂理性思考與感官經驗毫無用處,只能耐住性子,從田野撿拾遺存的地理事實殘片,再一塊塊去分類、解釋、推測可能的答案。不得不承認,我們實在心力有限,但求盡力而為,也請讀者不吝指正。
此番田野考察與撰稿,我們以大甲溪、合歡群峰、立霧溪為分冊的界線,分成上冊的北臺灣,下冊的南臺灣、東臺灣、離島。現在先完成上冊,希望此刻的你/妳會喜歡我們的作品。至於下冊,還有一段漫長的路。
回顧這些年,我們憑著對地學的興趣,做了一件自己開心的事,拉雜數言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