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皇極經世書》為北宋邵康節先生所撰,其時,邵子與周敦頤、程頤、程顥、張載等四人,為世所稱五大儒者。嗣後加朱熹、陸象山、呂祖謙三人,共為學術界繼往開來宋代之八大儒,構成理學一派,惟八家學術各有特點,各自獨立。
即以邵康節而言,其學說雖源出道家一脈,但其主旨亦遠承堯、舜、虞、湯、文武、周公、孔孟之道統,另兼具道家自然法則之意涵,故博大而精深。
紀昀在《四庫全書》中,論及邵子之《皇極經世書》,謂其「立義正大,垂訓深切,是經世書,雖明天道,而實責成於人事」紀昀之論,應屬深入而中肯。邵子與二程,皆籍河南伊川,程伊川(程頤)之名,亦緣此鄉里之故。
惟《皇極經世書》,自來除少數專家外,能徹明其理者甚鮮,故自乾隆年代以還,對該書闡釋發揚者,頗為罕見,實屬遺憾。
今者,有閆君修篆,亦為邵子伊川鄉里人氏,其耗時三載,撰寫《皇極經世書今說》之書,宏揚邵子學術,用心良苦。
緣閆君自幼於鄉里嬉戲於邵子安樂窩祠,耳濡目染,傾心於邵子及其學說。及長,入塾習儒,對《易經》之學情有獨鍾,抗戰中期,閆君投筆從戎,轉戰各地。來臺後數十載,歷經軍政要職,然公務之餘,仍孜孜於易學,並有著作問世。閆君後以少將階退役,轉任商界,但對易學之研究,始終如一,迄未稍懈。
數年前,閆君摒離世緣,發願專心致力於邵子《皇極經世書》之闡釋,一則以宣揚我中華文化,一則於此特殊時代,發揮邵子之學,提昇智慧及理性判斷之功能;再者,亦鄉里孺慕之情所依也。
閆君所著此《皇極經世書今說》一書,又名《邵子全書》,初期完成百萬字,洋洋大觀,其中列舉先輩學者之觀點論述,再加個人研究心得見解,極為詳盡豐富,難能可貴。
邵子曰:「天下將治,則人必尚義也;天下將亂,則人必尚利也。尚義則謙讓之風行焉;尚利則攘奪之風行焉。」時值尚利之風遍野,天下勢將趨亂,正此時也,閆君不畏艱苦,宏揚邵子學說,如能收挽狂瀾之效,則眾生幸甚,中華文化幸甚。
惟一般世俗認知,因邵子學術亦涉占卜,故謬列其入術數之類屬。對此,紀昀曾云:「洵淬然儒者,雖明天道,而實責成于人事,對此,非讖緯術數家可同日而語也。」其然乎?其不然乎?故置不論。
今值閆君撰述出版之際,樂為之序。
文/南懷瑾
作者序
天津橋上聽啼鵑 只是當時已惘然
妙意都應窮卦畫 餘情聊爾託詩篇
這是明儒薛瑄,讀康節先生《伊川擊壤集》而作的詩。大意是說:康節先生,在天津橋上聽到杜鵑的啼聲,心中對當時宋朝的天下大事,已經感到惘然無措了。又說:先生學問的精微處,除了極盡妙思於掛畫外,心中的無奈,只有託之於詩篇了。
宋英宗治平四年(西元一○六七年)某日,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康節先生陪客人出外散步,忽然於天津橋上,聽到杜鵑的啼聲,變慘然不悅。客人感到奇怪,問其原因。先生說:「從前洛陽沒有杜鵑,現在開始有了,這是地氣由南向北轉移之故。恐怕不出兩年,朝廷將用南人為相,多擢用南方士人,專務於變更舊制,天下從此便多事了。」果然於熙寧二年己酉二月(西元一○六八年),即以王安石參知政事。同年七月開始變法,以致天下騷然。康節先生偶聞鵑啼,即知南人為相,天下將亂,豈非咄咄怪事?
明朝景泰六年(西元一四五五年),洛陽知府虞廷璽,有一天升堂問案,竟然是兩個農夫,為了爭一塊石頭,來打官司。一個說石頭是他耕田時挖出來的,所以應歸他所有;另一個則說,這塊石頭是在他田中發現的,當然理應是他的。知府感到很奇怪,為什麼兩人會因為一塊石頭而興訟?於是便要他們把石頭抬上堂來,親自查看。赫然發現石上刻有「大明景泰乙亥,知府者虞廷璽,為我復興此窩」十八個字。這年正是乙亥,知府亦即南鄭人虞廷璽;再看字跡,也不像新鑿刻的樣子,何況鄉人也沒這個膽子,來跟知府大人開玩笑。那麼,是誰刻在石上的呢?虞知府十分驚詫。原來邵氏故居安樂窩,在金時成為九真觀,到了元朝,九真觀為火所焚,夷為田地。虞知府是個聰明人,一想,原來二人爭石頭打官司,是康節先生與知府大人開的玩笑,要他為其復興安樂窩。於是便發動地方仕紳,就是原石處,興建一所康節祠。
這就是開創宋朝儒學五子之一的邵康節先生。
康節先生,生於宋真宗祥符四年辛亥,著《皇極經世書》,目的即在於經綸天下。惜因陳義高遠,寓意幽深,傳其學者不多。西山蔡元定氏謂:「先生之學,以元會運世,歲月日辰,盡天地之終始;以皇、帝、王、霸,易、書、詩、春秋,盡聖賢之事業。自秦漢以來,一人而已。」
觀程子「內聖外王」之論,當知蔡氏言之不謬。
梁啟超氏說:「康節先生之學,以宇宙萬有皆生於心,為學主性善說,但與孟子的說法不同,非佛非道,事事憑空創作,後人無其聰明,故不能傳其學」。
先生為筆者鄉先賢,幼時嘗嬉戲於安樂窩,鄉人皆知其神於數,能知過去未來之事,而不知其學問之大也。《皇極經世書》乃余向之所慕,茲於讀易之餘,展卷讀之,聊為斯篇,以竟儒慕先哲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