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穿越時空的收納盒
英國詩人威廉‧布萊克(William Blake)詩云:「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掌中握無限,剎那現永恆。」
若有什麼承載物可珍藏上述詩句之美,納須彌於芥子,存瞬間於永恆。我想,大概就是書了吧?
繼上一本收藏鳥羽的《飛羽集》面世,讀者來函問我:「為何不乾脆用第一人稱來敘述?」當時我考量歷史上的女人,往往成為被觀看的他者,身分無名,且游移在各種關係中,實乃成為被觀看的客體,難以定義。因此之故,我將全書收束在〈捕夢網〉,收束在「你是另一個我。」飛羽系列有三部曲,第二部《飛羽藝術師》中,讀者會知道這個未完的祕密。
若《飛羽集》探討為何收藏鳥羽,思索女人的存在、收藏與關係;《飛羽藝術師》則思考如何將鳥羽幻化為藝術,打造一座迷你的紙上鳥羽森林,帶領讀者進入繽紛多彩的飛羽博物館。
在「為何」與「如何」間,《我的室友卡夫卡》誕生了。
書裡書外,人生何嘗不是一場場出走又回返,觀照自身存在的旅行?
撰寫期間,我的身分也從蟄伏書案的莘莘學子,轉為探索天地的旅人。從讀萬卷書到行萬里路,《我的室友卡夫卡》是閱書掩卷之際,對生活的回眸一瞥,記錄行旅的所觀、所聞、所感,也記錄靈思的吉光片羽。
我用書來收藏珍貴的鳥羽,也用書來記錄自己優游天地、浮想聯翩的時光。
若散文形散而神聚,我希望我的作品就像一個個時空多寶盒,收納且走且讀的外察內省,呈現迴環反覆、回眸凝望的瞬間悸動。
雖然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說作者已死,但人人不是遲早都要面臨死亡?若從資深讀者身兼寫作者角度來看,我感覺書其實是跨次元的存在,只要打開這個時空多寶盒,卡夫卡、魯米、托爾斯泰、東坡……其實都在書中活下來,且成為比血緣至親,更私密可靠的心靈密友。
何妨讓每朵開好的字,化為作者墳頭的招魂幡,隨風引動?讓作者身影在此拂袖留香,芬芳吸引各代讀者停駐,倘若讀者深情招魂,作者魂魄便在字裡行間幽幽傾訴,共讀共省,一同思索人間世。
或許,這就是書的魅力吧!
讀者蝸居一室,卻可在案頭招魂,召喚不同時空的文人前來共聚取暖,相會於斗室。攤開書,開啟多次元窗口,時而快讀、跳讀;時而慢讀、對讀。讓聲音在書中或隱或顯,躲閃於字裡行間,時而摘取佳句,時而與這些文人對話。畢竟,他們都是我的架上嘉賓,閨中密友,在風雨飄搖之際,化為消憂解愁的心靈密帖。這裡,火花迸現,思想邊界稀薄,當各國文人同時停泊於小小書案,韶華盛極,我彷彿聽見各國船隻靠岸入港的喧囂。
為此,我願像精靈穿梭飛越,遊觀品賞,收納點滴,直觀生活的純粹。或許這時代還堅持憨拙藏書的你我,其實都是招魂的有心人,收留各種韜光養晦,在各處流浪的文人賢者。
每思及此,餘生何妨成為低調的手藝人,默默耕耘,栽花蒔草,且祕密造一座供人蔭涼遊觀的紙上園林?何妨讓我之存在,成唯一中空蘆笛,在書中與古今中外、各朝各代文人同情共感、互通心曲,與天地花鳥、一草一木共憂樂?
如此一來,序便是我悄悄寫給讀者的信,捎來久違的問候。
願這些靈光乍現的瞬間,能成為你眼眸裡,另一道旖旎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