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新譯本推薦序
鵝背上的冒險書
小小的尼爾斯騎在一隻公鵝背上,跟著大雁們遊歷整個瑞典,從南方的平原一直到北方的高山,這個故事在全世界得到了孩子們的喜愛。
由於融合了傳奇和現實,這部寫於一九○六年的作品,具有了讓人吃驚的現代特色。這種把想像和現實結合起來的方式,我們在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馬奎斯那裡可以看到,在莫言那裡也可以看到。對於他們這種相似性的一個解釋,是他們全都返回到了同一個啟發者,同一個靈感源泉,那就是德國作家、作曲家、指揮家和漫畫家E.T.A.霍夫曼。當一八一三年霍夫曼在被拿破崙大軍炮火摧毀的德勒斯登,走在去歌劇院導演莫札特的傳奇歌劇《魔笛》的路上,他突然醒悟到,傳奇必須納入現實。換句話說,是他發明了我們今天稱之為魔幻現實主義或者想像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
霍夫曼有了很多富有天才的追隨者,從俄國作家果戈理一直到另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當代德國作家鈞特.葛拉斯。在瑞典,這樣的融合首先出現在賽爾瑪.拉格洛夫的小說《約斯塔.貝爾靈的傳說》中,與一種保守的批評針鋒相對。那種批評要求把想像和寫實這兩種寫作手法嚴格區分開。但是,讚賞她的聲音比反對她的聲音要強大得多。《騎鵝歷險記》發表兩年之後,拉格洛夫被授予諾貝爾文學獎,也是獲得這個獎的第一位女作家。
《騎鵝歷險記》本來是瑞典全民教育教師協會請賽爾瑪.拉格洛夫為九年級的孩子寫一部有關瑞典地理的教科書。拉格洛夫認為,透過好的教科書能夠實現「一種有普遍意義的教育,因此能大大縮小階級差別」,而這個寫作任務正好符合她的理念。她借助民間故事傳說的形式來達到了這個目的。
淘氣的農家男孩尼爾斯無理對待自己家的小土地神,作為對他的懲罰,小土地神把他變成了一個巴掌大的小人,也是他能騎在鵝背上從一個地區旅行到另一個地區的合適形式,完成了一次富有教育意義的旅行。這樣的轉變也讓他能夠用動物的語言和動物交流。在候鳥的幫助下,他學習到了有關瑞典的農業、工業、林業等方面的知識,同時從不斷變化的美麗大自然中得到快樂。地理的描繪非常巧妙地穿插在不同的歷險故事中,能引發兒童的想像。其中很多故事圍繞那個危險的狐狸斯密爾,而其他故事圍繞失去父母的放鵝丫頭奧薩和她的小弟弟馬茲,在這些歷險中,懶惰又淘氣的尼爾斯也逐漸成長,成為有責任感的、關心別人的少年。這是一種去惡從善的發展,卻不用任何道德的說教來完成。
透過這種想像和客觀訊息的結合、傳奇和敏銳觀察的結合,賽爾瑪.拉格洛夫成功地創作出了一部教科書,成為瑞典文學中最受喜愛的作品。
《騎鵝歷險記》在二十世紀八○年代就有過李之義和石琴娥的中文譯本。那麼為什麼在二○一八年還要出版一個新譯本呢?這是文學新譯本出現時經常會遇到的問題,從古代的荷馬史詩《奧德賽》到當代的托馬斯‧曼小說《布登勃洛克一家》都是如此。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語言會成長,譯本會老去,而原作卻依然青春常在。新譯本會更加貼近地追尋原文本的精神和獨特細節。但也是新語言的詞彙和視角中那些細小變化,使得新的讀者需要看到更新的更清新的譯本。
我衷心希望,賽爾瑪.拉格洛夫有關小尼爾斯的這本傳奇,在作家榜出品、萬之翻譯的全新中文版中,能夠吸引眾多新的熱情的讀者。
謝爾.埃斯普馬克
(諾貝爾文學獎評審委員、瑞典學院院士)
譯後記
一
有關這部著作的起因, 要回溯到上個世紀初。一九○二年, 瑞典最大的出版社博涅什(Bonniers)和瑞典全民教育教師協會(Sveriges Allmänna Folkskollärarförening)達成一個協議,要出版一本有關「瑞典的國土和人民的教科書」,而這部書請女作家賽爾瑪.拉格洛夫執筆。
賽爾瑪.拉格洛夫曾經讀過師範學校,一八八五—一八九五年曾在一所女子學校當過十年老師,很受學生愛戴。有教學經驗的女老師編寫教材算是本行,而更重要的是,她當時已經是瑞典的知名作家,也有寫作經驗,文筆優美流暢,讓她來寫也是理所當然。
拉格洛夫在一八九一年發表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約斯塔.博爾靈的傳說》(Gösta Berlingssaga)就已經吸引了成千上萬的讀者,讓她一舉成名,獲得了重要的文學獎項,而且被介紹到國外(至今已經翻譯成五十五種文字)。拉格洛夫因此辭去教職,成為專靠寫作維持生活的專職作家,連續出版了不少作品,就在接受這個寫作任務的前兩年,拉格洛夫剛出版了她的另一部重要著作《耶路撒冷》(Jerusalem,一九○一—一九○二)。她的作品往往都以瑞典鄉村為背景,以地方人物為主角,富有鄉土氣息,既有寫實的筆法,又講述引人入勝的故事和傳說,其豐富的想像在當時現實主義占主流地位的歐洲文壇別具一格,所以有文學史家還把她看作後來的魔幻現實主義和奇幻現實主義的鼻祖之一。她獨特的雅俗共賞的文學風格,既讓她贏得大眾讀者,又讓她成為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桂冠的第一位女作家(一九○九),還成為瑞典學院(Svenska Akademien)第一位女院士(一九一四)。
在瑞典,有文學評論家認為,後來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作家莫言圍繞自己的家鄉高密寫出一批精采的故事,他的「奇幻現實主義」(瑞典學院頒獎詞的摘要)就讓人聯想到拉格洛夫。或許這也是瑞典學院鍾情於莫言作品的原因之一吧。莫言到斯德哥爾摩的領獎演說標題是《講故事的人》,這和拉格洛夫一樣,她也一直認為自己就是一個「講故事的人」。
但是,讓一個善於用天馬行空的想像講故事的作家,去寫一部實用性的教材,用規規矩矩的語言,用嚴格的科學邏輯,用就事論事的筆調去介紹瑞典各地有什麼山川什麼地貌,有什麼民情什麼風俗,實在是為難的事情,這就好像過去讓女人裹上小腳走路,難以遠行。所以,就如作者在本書第四十九章〈一個小莊園〉裡的自傳性描寫,接受了寫作任務的女教師,因為無從下筆,已經決定放棄這個寫作任務了:
……從耶誕節的時候一直到秋天,她都在考慮這件事,但她沒有寫出這本書的一行字,最後她對所有這些事情都感到疲倦,所以她對自己說:「這件事是你不適合做的。像你平常一樣,坐下來創作一些傳說和故事吧,讓另外的人去寫這本必須有教育意義的、嚴肅的書吧,那裡面還不可以有一個不真實的詞!」(下冊第二六七頁)
幸虧這位女作家最終沒有放棄,否則我們就看不到眼前這部世界上恐怕絕無僅有的學校教材了,因為它已經不僅僅是學校教材,又成為一部世界文學的經典著作,是瑞典文學被譯成各國文字最多的著作之一。
拉格洛夫沒有放棄是有多種原因的。一方面這是出於她愛國的情懷,不肯放棄一個描寫祖國美好事物的機會,另一方面她自己深知閱讀好書對孩子的教育意義,希望能為孩子寫出這樣一部書。而最重要的原因是,在無從下筆的困境中,她回到自己的故鄉去,在那裡得到了大自然和鄉土風情給她的創作靈感,也回到自己駕輕就熟的文學想像和故事敘述的道路,回到自己鄉土文學和奇幻現實主義的風格,而沒有受到傳統的學校教材寫法的局限。如果允許我做簡單的總結,就是作者終於了解,她應該用另外的眼睛去看世界。首先是不用成人的眼睛去看,不是成年人如何教孩子去看世界,而要用一個孩子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才能看到世界的奇妙;其次是不用人的眼睛去看世界,而要用動物的眼睛去看世界。作品中的主人公尼爾斯.霍爾格松其實已經不是一個「人」了,所以才能騎著鵝從天空中看到整個國家的面貌。
作者在有了如何寫的想法之後,祕而不宣,做了多年準備,出版社一直到此書出版前的半年才得到作者一封信,其中寫道:
……整部作品是一部長篇動物傳奇或我要叫做的一部旅行記,其中旅行者都是動物……我當然有吉普林作為我的模範,但你們在讀這部書的時候,不要去考慮吉普林,因為我不會像他那樣創作出那麼出色的動物。
從目前已公開的當時拉格洛夫和出版社及教師協會之間的信件來看,出版方對於作者的寫法並非沒有異議。出版方擔心,學生對於故事性的興趣可能轉移他們對知識的重視。光是「旅行記」的書名就完全違反了出版者作為教材出版的初衷,但作者堅持自己的意見,她寫道:
……沒有任何書名能掩蓋這樣的情況,即這本書是一部幻想之作。這部書也可以傳達大量不同的知識,這是由評論家去說清楚的事情。
幸運的是作者的意見得到了尊重和採納,這部巨著最終以現在的面貌和現有的書名問世,分為兩卷在一九○六年和一九○七年出版。世界上大概沒有第二個作家,能把一本中小學教材寫得如此引人入勝,讓一本教材成為文學經典,為作者贏得了世界的聲譽,甚至為她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做出了貢獻。
二
《騎鵝歷險記》原本是作為一部為瑞典初中以下學生了解祖國概況的教材來策劃出版的,確實是為孩子寫的書。但它的敘述方法採用的是童話和奇幻文學的形式,整部書就是一個夢幻的故事,好像是一個男孩子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個巴掌大的小男孩,能夠騎在鵝背上飽覽祖國瑞典的山山水水,也經歷了風風雨雨和各種危險,又聽到民間的各種傳說。這使得作品具備童話的特色,所以一直被當作兒童文學來介紹也是情有可原的。
原作有六百多頁,而作為兒童文學出版有些厚重,因此各國都出版過縮寫版,把其中有關瑞典的常識部分刪除。而譯者認為,《騎鵝歷險記》雖然不可否認是兒童文學作品,但作為介紹瑞典的學校教材而創作,其實也是一本小小的有關瑞典的百科全書,其中的內容包括了瑞典的地理(包括各地區的介紹和山川、河流與湖泊)、自然(包括各種動物和植物)、經濟(如工業、農業、採礦業、林業、漁業和造船業的發展)、歷史(包括文物古蹟)、教育(大學和普通學校)及社會和民俗等諸多方面。總之,讀完完整的《騎鵝歷險記》,讀者可以對瑞典,至少是對二十世紀之前的瑞典有比較全面的了解。
而不論是兒童文學還是作為教材,其中最重要的方面是對下一代的思想道德方面的教育,可以讓孩子體會到瑞典文化的價值觀念和作者的人文主義理想,也就是瑞典學院給予她的頒獎詞中所說的「高貴理想主義」。例如,在第四十四章〈放鵝丫頭奧薩和小馬茲〉中,他們的媽媽因為讓身患肺結核病的病人到家裡留宿,因此導致家破人亡的厄運,四個孩子先後染病而去世,丈夫出走,而她自己最後也染病去世,但垂危之際,媽媽對孩子說的是:
……(媽媽)就對兩個孩子說了很多次,要他們記住,她對讓那個女病人住在他們家裡從來沒後悔過。媽媽這麼說,當一個人做得對時,死就是不難受的。所有人都會死,誰也免不了。不過,人自己可以決定,是帶著好心死去,還是帶著壞心死去。(下冊第二二頁)
也許這段話可以幫助我們理解,為什麼瑞典一直是歐洲接受難民最多的國家,儘管難民可能帶來困擾,甚至其中混入的恐怖分子造成瑞典人的死亡,但大多數瑞典人還是支持接受難民的政策,因為良心比生命更重要。
同樣的例子可見於第四十七章〈來自海爾葉山谷〉的傳說,賣木桶的男人在一群惡狼的追逐下面對一種兩難選擇:或自己駕著雪橇逃跑,或停下雪橇搭救一個路邊的老婆婆,否則這個老婆婆就會被惡狼吃掉,而停下來他自己也有被吃掉的危險。他一開始選擇自己逃走,但立刻被自己的良心譴責:
當他確信自己可以逃脫的時候,試著讓自己感到滿意。但是,就在同一時刻,他的胸膛裡開始刺心地疼痛。他以前從來沒做過什麼不好的事,現在他覺得自己這一生都被毀了。他邊勒住了馬邊說:「不行,要怎樣就怎樣吧,我不能把她一個人留給灰腿狼。」(下冊第二五頁)
調皮的尼爾斯在這次旅行中也懂得了忠實和誠信的意義。比如,當他知道,只有在公鵝莫頓被宰殺的條件下他才能再變回人的時候,他想到的是烏普薩拉的大學生讓他懂得對朋友不可背信棄義的道理(第三十五章〈在烏普薩拉〉),因此寧可自己不再變成人,遠遊國外,也不願意讓患難與共的老朋友公鵝被宰殺(第五十四章〈在霍爾格.尼爾松家〉)。再如,在他承諾了未經許可不離開斯康森公園的時候,他在可以離開的情況下也不離開(第三十八章〈老鷹果爾果〉)。
本書強調的這種良心、善意、誠信和忠義,正是瑞典價值觀或說「高貴理想主義」的具體內容,也展現了本書的教育意義。所以《騎鵝歷險記》又是一部教育小說或成長小說,寫了一個調皮搗蛋的少年成熟和成長的故事。
譯者願意特別指出的是,作者拉格洛夫在上世紀初寫作本書的時候,就已經表現出可貴的超前的環保意識。在第三十章〈長子遺產〉中她描寫了瘋狂的銅礦開採給法倫城帶來的嚴重汙染,以至於礦山主人心愛的女孩不願意搬到城裡來嫁給他。這時礦山主人做了深刻的反省:
這個礦山主人非常愛她,當他回家的時候,真是深深地悲哀。他這一生都是住在法倫城裡,從來沒想過在那裡生活會有什麼困難。但現在當他走近這個城市的時候,他感到了恐懼。
從那個巨大的礦坑裡,從圍繞礦坑的上百個烤爐裡,正冒著濃重刺鼻的硫黃煙霧,把整個城市都包裹在一片霧霾裡。這種煙霧妨礙了植物在這裡健康生長,所以周圍很大範圍的土地已經光禿禿的寸草不生。到處他都看見冒著火焰的冶煉爐被包圍在黑色的礦渣堆裡,不僅在城裡和城郊,而且整個地區都是這樣。(下冊第四五頁)
第五十四章裡,當大雁阿卡和尼爾斯告別的時候,也說了一段表達作者自然觀的話,覺得人類不應該認為這個地球上就只有他們自己,占用了一切自然資源,不顧其他動物的存在。第十九章〈大鳥湖〉裡托肯湖邊的那位農莊女主人,也正是在了解到排乾湖水開墾耕地對鳥類的傷害時,才說服自己的丈夫放棄了這個計畫。
現在的瑞典,到處都是自然保護區,禁止隨便砍伐森林,禁止隨便捕獵,而這種人與自然共存的意識,我們在《騎鵝歷險記》中已經能體會到了。
三
感謝作家榜大星文化邀請我重新翻譯拉格洛夫這部作品。
這部作品在中文世界已經有過多種不同譯本,數位前輩翻譯家的精采翻譯也曾經得到廣大讀者的認可和歡迎。在這種背景下,重譯是否還有必要,我也曾經猶豫過。
一部作品有多種譯本並不少見,比如莎士比亞劇作在中國就有數種不同譯本。中國唐代詩人王維的《空山》有十八種不同的英語譯本,甚至被寫出一部論著。在瑞典最近也出版過新的簡.奧斯丁作品的譯本和新的《論語》譯本。這是因為翻譯也有不同的理論,不同的風格,可以呈現不同的面貌。就如同一部貝多芬的鋼琴作品,在不同的鋼琴家演奏中,會演繹出不同的風格;或如同莎士比亞筆下的哈姆雷特,當不同演員在舞臺上演繹的時候,會有不同的特色。
有的翻譯理論,強調翻譯是再創作,風格比較自由,可以比較隨意地發揮,因此為作品錦上添花。有的譯者甚至把原作當作鳥窩,而譯者只是占用這個鳥窩唱自己的歌。換句話說,不光作者是「講故事的人」,譯者也在講自己的故事。
有的翻譯理論,則強調翻譯是忠實的傳達,甚至認為翻譯就是扮演一個奴隸的角色,既是作者的奴隸,也是讀者的奴隸,要聽命於他們的意志,滿足他們的需要,而不應該摻雜個人的色彩。
我個人比較偏向於後一種風格。我曾經把翻譯比喻為戲劇演出中為舞臺打燈光的人。我的任務不是自己上臺演出,而是把舞臺照亮,讓作者要演示的一切能清楚展示在觀眾(讀者)眼前。
那麼,能翻譯出一部展示我的翻譯風格的新譯本,也未嘗不可。
因此,我的翻譯原則是盡可能忠實,忠實於原作。不隨便添加一個詞,也不輕易漏掉一個詞;沒有必要我也不改動句子結構。這也包括忠實於原作的風格,原作的風格簡潔之處,也要同樣簡潔。舉例來說,瑞典語的「jobbig」,是「費力」、「吃力」的意思,如果中文翻譯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意思是準確的,也是傳神的,甚至添加了文學的修辭比喻,這樣的翻譯我完全可以讚賞,但行文上卻比原文一個簡單的形容詞要長得多,那麼我仍然不會採用。
當然,任何翻譯都難以做到盡善盡美。如果讀者發現我的譯本中的錯漏之處,敬請指正。譯事無止境,因為文學無止境。
本書翻譯中,得到陳安娜女士的耐心幫助答疑解難,得到瑞典文學翻譯家前輩石琴娥老師和上海外國語大學王夢達老師的指點,特此致謝。感謝作家榜創始人吳懷堯先生的支持和諶毓女士的編輯修訂。
我最應該感謝的,當然是作者賽爾瑪.拉格洛夫,讓我也做了一次周遊瑞典全國的如此美妙難忘的旅行。
萬之 於斯德哥爾摩
二○一七年九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