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物會

〔自序〕提前敲響的午夜鐘聲
 
午夜的鐘聲不知從何時開始提早響起，噹噹噹，一共響了六聲，催促著回家的腳步。
 
我和我所認識的一些女性朋友從前還會趁下班後，一起吃喝鬼混到深夜，在這幾年漸漸養成了一個默契，幾乎不在晚餐時間約碰面。如果真的想聊聊天，寧可向工作單位請假個半天，約在中午時簡單吃個便餐，交換一些生活感想，當然也順便互吐苦水，然後各自買單，匆匆趕回家去。下回見面，可能又是一年後了。
 
白天時，打扮光鮮亮麗在職場上衝鋒陷陣，但是只要一接近傍晚，猶如都會版的灰姑娘，召喚我們趕快回家的不是魔法即將消逝，而是掛念著接孩子放學的時間、晚餐要吃什麼、衣服洗了沒之類的瑣事。因此六點下班時間一到，大家迫不及待跳上車（如果可以的話，把玻璃舞鞋換成預先準備的耐走平底鞋才好趕路），運氣好的話順路買齊晚餐的便當和明天早餐的麵包。一回到家，為了不把病菌帶給孩子，立刻褪去外出時精心打扮的妝髮衣飾，換上適合勞動的衣褲，成了名符其實的灰姑娘，進入備戰狀態。
 
於是我們又有了另一個默契，不在傍晚過後打電話。就算打了，對方也沒時間接。
 
洗便當盒、簽聯絡簿、順手摺衣服、整理垃圾，若要一一列舉，未免小題大作，畢竟每件事說來都小到算不上一件事。但也是這一連串的勞務持續沖刷著，將疲勞不斷地澆淋在身上，日日都盼著今天能早點睡；將時間的分野沖洗至模糊，於是經常想不起來剛發生過的事；又將感受的銳角被消磨成卵石，悄悄靜置在龐大紊雜的家務所匯聚的河底。
 
終於，鐘聲敲響十二下，一眨眼已到午夜。
 
童話故事中經常將午夜時分作為特殊事件的設定。午夜，在孩子心目中披上強大了魔力，因為他們多半在更早的時候就被趕上床，不知道在熟睡的另一面會發生什麼事。然而混亂會從此展開，並且經歷過一夜後，萬事萬物往往會恢復寧靜，又一次，安然迎接早晨。
 
不知不覺中，我也開始相信午夜的魔力。儘管有做不完的家事，因著之前的投入，在這個時刻顯得格外深沉，讓人相信一切會回歸到最初的美好，於是安心地睡去。
 
家族合照
 
「對我來說最難拍攝的是人物像。你必須要能看穿他們，『真實』的他們。」──布列松(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