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癮」的深度心理學
從電影、歌曲和臨床案例裡談潛意識
「癮的深度心理學」工作坊在2020年10月18日舉行。
整個工作坊的主要基礎論點是關於「癮」,除了生物學的理論外,我們站在心理學,尤其是精神分析取向的深度心理學角度,來想像和建構「癮」的多重樣貌。我們的假設基礎是從生命早年的「創傷」,尤其是「失落」的創傷而出現「防衛」,建構了「強迫式重複」。我們主張「癮」就是「強迫式重複」的一種代名詞,但是記憶的問題以及避開受苦的課題,使得創傷的記憶無法被以故事的方式記得,而出現在「行動」裡。
但仍有一個難題未解,那就是何以人大都有失落經驗?何以會衍生出目前的不同現象(癮)?這是未來值得再深入的課題。
孩童會有自己的想像,那是什麼?我們略有所知,是透過後來的結果,後來的問題、症狀和人際難題,但腳下就是最想抵達的地方嗎?這是落腳所在,我們如何趕離這地方,去經驗其它的呢?如果其它地方是文化沙漠,是「無」,是注意力沒有灌溉的地方,還能前往哪裡呢?
我們的延伸論點是,後來臨床所見的某個瞬間,或者個案所描繪的某個事件、某個記憶和想法,都是在歸因裡找處方,但是這就像一張相片是最後的結果,如果要用這個結果,作為了解以前的方式,那麼此刻愈是災難成形的概念和理論,就離原來難以言說的災難現場愈遙遠了。我們需要知道,我們的知識是有這種侷限的。
早年創傷是什麼?例如,對於受虐兒長大後的圖像,或是藥物成癮者的心理圖像,個案和我們此刻所談論的故事和想法,就像是朝井裡丟石頭,我們在等待回音,等待當年還存在者的回音,雖然那裡早就不再有以前的自己,不過,就「心理真實」的殘餘來說,是有著psychoanalytic baby在某處,我們找得到它嗎?我們在等待它的回音......
但是,它是否太驚恐,而只能逃避任何的尋找?它長期處於孤獨,因此對於長大的自己和治療師的問尋,仍是在驚恐裡,那是當年的驚恐再現,以新的版本重現當年的氣息,因此我們在建構個案早年的心理創傷史時,是在做什麼事呢?是要說給誰聽?當年的嬰孩聽得懂嗎?後來長大的自己,如何看待當年的自己呢?
他可能一直在等待當年那個小孩的回音,因此就一直說著故事,以前的和現在的,如同誘餌般,想讓當年的小孩能夠出來,從失落空洞裡出來迎接這些故事。但這是他還無法說話,或有話說不清楚的幼年時代的經歷,這小孩了解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嗎?他如何了解呢?這種了解是可能的嗎?也就是,他是在說故事給誰聽呢?尤其那是他覺得無法了解的災難故事。
演講內容相當豐富,以下僅截取部分說法作為參考。
《從深度心理學談某電影裡的性成癮》(主講人:吳念儒/王明智),談論「性愛成癮的女人」(Nymphomaniac),是丹麥導演拉斯.馮.提爾2014年在臺灣上映的電影。主講人從夢的角度建構「癮」的某種樣貌。以顯夢的記憶遺漏為例,來比喻生命早年的創傷,我們也可以說,人們對於那些創傷記憶的情況,也是如同我們對於顯夢的記憶遺漏,那麼,就涉及到一個重要的想像和經驗——生命早年的創傷記憶可能被完全恢復嗎?雖然有些治療模式主張,需要回復這些記憶,但是從我們的經驗來說,這是欲達成的不可能的任務,也就是說,也許可以期待,用完全恢復記憶作為改變和治癒的主要訴求,但是,同樣的,會有記憶的缺失,且不意味著這些記憶殘跡會減損它們的價值。
《從深度心理學談某案例的整型成癮》(主講人:王盈彬/陳瑞君),談論這一個主題,牽涉到兩個主軸,一個是整型,一個是癮,內容以個案出發,結合精神分析的理論及其應用,試著探索一些生活現象和精神分析的連結方式,拋磚引玉的來引發各位豐富的想像力和創造力,就像診療室裡很常採取的態度,沒有好壞、無關對錯,自由聯想著這個主題,就如同佛洛伊德開始創造的精神分析思維,從一個臨床現象的疑惑好奇開始,逐步探索建構接近真相的歷程。所有現實世界的行為、語言、想法、情緒的背後,都存在著潛意識世界運作的軌跡,而且兩方都在不停的交互影響。
《從深度心理學談論某電影裡的藥成癮》(主講人:王明智/陳瑞君),是從阿莫多瓦的「痛苦與榮耀」這部電影談論藥成癮,他們提及的,精神分析認為身心是個連續的光譜,會彼此投射,容受彼此所要傳達的訊息。許多因為身體痛苦前來求診的病人,會被轉診至分析治療,意味著身體痛苦背後想要表達的心理訴求。片中薩瓦多排山倒海的疼痛歷史讓人不禁咋舌,各色疼痛宛若宏大的身心交響曲,鋪陳出主角獨特的生命史詩。最後一句:「在各種痛苦襲來的夜晚,我相信上帝並向祂祈禱,但僅有一種疼痛襲來的日子,我是個無神論者。」讓人不禁玩味,究竟是哪一種痛苦呢?這種痛苦竟然超出神祇管轄的範圍,彷若被棄置,只能自己獨自承受,無人能知無人能解——或許這就是痛中之痛的「藥癮」之痛。阿莫多瓦透過這部電影,為我們做最深層的告白。
《從深度心理學談某案例的自傷成癮》(主講人:陳瑞君/王明智),某些案例自傷成癮的向度,若類比於之前的主題:性成癮、整型成癮及藥成癮來說,放在心理學及社會學的脈絡當中,直觀上,前三者好像成癮至少比自傷成癮來得有道理。性及藥物在感官上直接帶來生理及心理上的滿足及愉悅,因而,在一般人的常識當中,「癮」這件事情會變得容易理解:「癮是一種對快樂的渴求」,不論是來自性的歡愉或藥物的迷幻,乃至於整型成癮,看似也有一個充分的理由,因為透過整型可以滿足自己對美好事物的追求。當然,三場由淺入深的講座,我們知道沒有一種癮只基於單一表面的理由便可成立,我們也不知道這種對快樂渴求的癮,究竟是帶著我們離快樂更近,還是更遠了?而面對痛苦渴求的癮——「自傷」,又是離痛苦更遠,還是更近?
《從披頭四『黃色潛水艇』談起:藥成癮的心理防衛和掙扎出路》(主講人:蔡榮裕/吳念儒)提出了值得仔細提問和思索的是,相對於全盛時期,藉由迷幻藥而興起的迷幻搖滾,興起和沒落,是怎麼回事呢?何以如此迷幻、如此迷人的音樂,沒幾年就不再那麼吸引人了?那些樂團為何無法再維持呢?這跟迷幻藥的使用有什麼關連嗎?這是必然的結果嗎?是使用迷幻藥來加強創意的強度,容易擦搶走火?是很原始的心理被驅動後,就難以在現實層面上合理的合作,持續創作和創意的發揮?這些使用迷幻藥的歌手們,就初步的了解,並不是如同目前診斷條例裡的「反社會人格」,就算他們有著反權威、反政府和反戰,卻是愛與和平的追求靈性者。我無意說,他們一定得活得長長久久,而且要一直合作到天荒地老,不能因為意見和方向不同而分道揚鑣,但是,那些過程的爭議可不可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