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一
在後疫情世界,培養幸福力
2020年初,新型冠狀病毒疫情無情地在神州大地肆虐。為了應對疫情,整個中國陷入一場前所未有的大規模封閉。疫情不光考驗著國家的應變管理水準和危機管理水準,也在考驗每一位人民在突然襲來的災難面前的一種文明定力。
▍為什麼我們總覺得不幸福?
我認為,導致人們幸福感偏低的有一些社會心態因素。
第一,「急」。著急、焦慮,是很普遍的負面情緒。未來的不確定性對人的心理影響非常大,我們都很著急,都在匆忙趕路,覺得如果不追趕就要被拋棄。
第二,「飄」。我們覺得沒有底、沒有根,在做事情時沉不下心。幸福的一種特別重要的體驗叫作福流,即在做事時能夠物我兩忘,沉浸其中。但在「飄」的時候,我們根本感受不到快樂和意義。
第三,「比」。很多人在城市裡生活,很容易互相比較,不少媒體也推波助瀾地把富豪生活赤裸裸地展示在大眾面前,炫富現象增強了大眾的比較心理。
第四,「戾」。「急生躁」,我們都很煩躁,壓力特別大;「躁生戾」,躁到極致,人就要發作。所以我們經常看到網絡上、現實中有很多人因為一些小事就爭吵甚至大打出手。然後,我們就會產生愁,例如憂鬱情緒、焦慮感普遍增加。
第五,「靠」。1980、1990年後出生的子女在父母的寵愛下長大,很多人都忘了在現代生活中,幸福感是自己給的。不論是組織還是父母、配偶、朋友,誰都給不了你幸福,真正持久的幸福得靠自己去創造。
▍幸福和你想的不一樣
還有許多對幸福的誤解,讓我們不知道什麼是幸福。
幸福不是虛幻的概念,幸福有物質的、生理的基礎。幸福的感受源自我們大腦裡一些區域(包括邊緣系統、杏仁核、快樂中樞等)的活動,以及一些神經傳導物質的分泌。
幸福不是簡單的滿足。心理學家阿克巴拉利(Tasnime Akbaraly)等曾經調查了3400多人,發現一種有趣的現象:憂鬱症有時候反而是由於得到過度的生理滿足而產生的不愉快傾向,而非需求沒有得到滿足的結果。
幸福在某種程度上不是由金錢決定的。心理學家菲利普.布里克曼(Philip Brickman)做過一項很重要的研究,他發現中彩券一夜暴富的人的幸福指數在某種程度上比沒有中彩券的人低,因為他們對暴富沒有心理準備,暴富反而容易導致他們心理異常,跟親人的關係出現嚴重裂痕離――有很多人在暴富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離婚。
還有很多證據能證明這一點。例如,富裕國家的幸福指數未必很高,美國、日本、韓國的GDP(國內生產總值)都不錯,但是其憂鬱症患者的比例反而比不那麼富裕的國家高。當人均GDP達到3000∼4000美元時,國家的經濟發展水準提高,國民的幸福感會增強很多。然而過了這個「幸福轉折點」,幸福感就跟經濟發展水準關係不大了。當人均GDP超過8000美元時,國家財富與國民幸福感的相關性就消失了,而人際關係、平等、公正等指標對幸福感的影響開始明顯增大。
幸福也不一定是獨善其身。高收入、高學歷、年輕貌美的人未必幸福。科學家發現,對幸福影響最大的因素是美好的人際關係,是至愛親朋的支持,是社會交往的技巧。
有工作的人比沒工作的人不只是多了一份薪資收入。例如:一個不工作的有錢人若不與社會發生聯繫,沒有朋友和他來往,那麼他其實比一個工作的窮人更可能感到失落。社會聯繫與支持能讓人體會到工作的意義和價值,進而產生幸福感。
▍幸福就在你身邊
說了這麼多,幸福究竟是什麼呢?在我看來,幸福是一種有意義的快樂。
在英文裡,表示「幸福」和「快樂」的是同一個詞happy,而華人很早就知道幸福和快樂之間的不同。在中文裡,快樂是快樂,幸福是幸福,幸福絕對不是簡單的快樂。很多人一說起意義,就把它上升到一種哲學的、形而上的高度。其實,意義是我們大腦前額葉的產物,是人類的智慧和理性創造的感受,它也來自各種神經機制的作用。
工作累了一天,回家躺著休息很快樂,但如果一直這麼躺著,便會覺得無趣;念書太緊張,玩手機、玩遊戲,休息一下很快樂,但如果沒日沒夜地玩,人也會感到很空虛。有意義的快樂離不開目標與創造,當我們為生活設定積極的目標,勤於創造而非消耗時,我們就能在向目標前進的過程中體驗到一種溫暖而持久的幸福。當然,生活並非總是陽光燦爛,一定有挫折、痛苦,我們應該如何控制負面情緒,才能常享幸福這種有意義的快樂呢?我經常提到「五施」――言施、身施、眼施、顏施和心施,也就是說,做五件簡單而平凡的事就可以獲得幸福的感受。
第一是言施。
語言是人類文化知識的載體,我們的語言和知識訊息從來不是印在我們大腦前額葉的符號,而是已融入我們全身。
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過,當人們聊起社會不公平的話題時,往往越聊越憤怒,甚至拍桌子大罵。而當人們聊到快樂幸福的話題時,一會兒大家就都會笑起來。為什麼?人從來不是被動、抽象地理解概念的,而是帶著身心的體驗來理解的。因此,我們在生活中多進行積極的溝通,就能產生正面的效果。不信你看那些朝氣蓬勃、道德高尚的人,他們在說話時都抬頭挺胸、意氣風發,因為知行合一很重要。積極的表達和交流可以讓人產生心花怒放的感受。
第二是身施。
觸摸自己的身體也會使人產生幸福感。例如,鼓掌就是一種很好的觸摸形式,人們有時擊掌而呼,是因為雙手最敏感的觸覺區域是掌心,人們不斷拍打自己的掌心就會產生快樂的情緒反應。同樣,人們在開心時與他人擁抱、擊掌等,也能給雙方帶來幸福的體驗。
此外,跑步15∼30分鐘,大腦就會分泌各種積極的化學物質,它們會讓我們感到開心、興奮,所以運動會使人上癮。人在聞到香味後會很開心,這也是身體的感受。
第三是眼施。
當你的愛人換了一件新衣服,或孩子遇到不開心的事時,你能及時察覺他們的變化嗎?答案可能是否定的,因為我們太忙了。然而,幸福需要我們有一雙慧眼,去關注、發現生活中的美;去表達、傳遞我們的愛。
生活其實並不單調,如果我們老想著工作,我們就會丟失生活,也會離幸福越來越遠。下一次,請在通勤路上放慢腳步,欣賞沿途的景緻,發現生活的美好;回到家後,請放下手機和電腦,看看孩子的笑臉。你心中湧起的那種溫暖、滿足的感受,就是幸福。
第四是顏施。
科學家發現,人類每笑一聲,從臉部到腹部就約有80塊肌肉參與運動。笑一百次對心臟的血液循環和肺功能的鍛鍊相當於划船10分鐘的效果。可惜,成年人每天平均只笑15次,比未成年人少很多。
法國醫生裘馨(Duchenne)發現,當一個人的三塊臉部肌肉同時活動的時候,他會產生一種特別有感染力的微笑:一是嘴角肌上揚,二是顴骨肌上提,三是眼角肌收縮。幸福的人一定是經常面露這種微笑的人。
第五是心施。
中國有一個漢字叫「悟」,很多智慧來自「覺悟」。覺悟,就是要用心去感受。然而很多時候,我們只顧著培養做事情的能力,卻疏於培養內心的感受力,心靈的枯竭和貧瘠讓我們雖忙碌卻迷茫,越來越不開心。
其實縱觀人類發展的歷史,我們的經驗正是在不斷跟各種天災人禍做鬥爭並取得勝利的過程中累積的。2020年這場特殊的戰役或許也在提醒我們,幸福是對他人祝福和思念的傾注,幸福是對平安、健康的守護。我們要珍惜來之不易的安寧生活,彼此擁抱、攜手合作、快樂積極地生活,哪怕面對壓力與困難,我們也要活出心花怒放的感受。這就是我理想中的幸福,也是我在寫作這本書時最深的感觸。
彭凱平 於北京清華園
作者序二
從憂鬱時代到幸福時代
2008年,彭凱平老師接受清華大學的邀請,重建清華大學心理學系;2012年,他放棄在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的終身教職回國工作,篳路藍縷一路耕耘,讓清華大學心理學系達到新的高峰。在談到他做出這個選擇的原因時,彭老師提到了兩點:第一是完成他的老師周先庚先生的遺願,正所謂「為人學子,當報桃李之恩」;第二是將他在海外多年的學術研究成果帶回中國,希望讓更多中國民眾了解應用心理學。正是基於這一公一私的兩個願望,彭老師來到清華大學,一待就超過了10年。彭老師經常說,他這一生最有成就感、幸福感的事情就是站在講臺上,把那些有關人性、人心、人情、人群的科學知識傳遞下去,並透過科學的積極認知與行動,改善人們的心理健康,提高人們的幸福感、獲得感與意義感,讓人們發現生活之美,登上生命巔峰。他認為,每個人都需要了解並學習一些心理學知識,尤其是當代的年輕人。
這些年來我受益於彭老師的指導,對自己尚且年輕的人生有了明確而堅定的方向。作為這一代青年人的一份子,我深深感受到自己的幸運:成長在中國發展最快最好的年代,遠離了物質的貧困、生活的艱辛,告別了訊息的匱乏,享受到自由經濟來的紅利,與整個國家一起成長、發展。
但我們同時又是心理問題越來越突出的一代:獨生子女的孤獨感、價值觀念的紛亂、讀書工作和生活的匆忙、電子娛樂的誘惑、網路和社交媒體中的疏離等,這些因素使得心理問題遠超其他任何身體疾病,成為我們這一代人最大的生存風險。
根據世界衛生組織2017年的報告,中國15∼24歲的年輕人中,約有120萬人患有憂鬱症(編按:據衛福部統計,臺灣有憂鬱傾向人數超過200萬人)。中國大學生憂鬱症發病率高達23.8%。我們享受著這個時代無與倫比的繁華,但內心又同時經歷著超越年齡的滄桑。
我很榮幸能夠和我的博士生導師彭凱平教授共同完成這本正向心理學著作,並在中國中信出版集團的大力幫助下出版成書。我在撰寫本書的過程中受益良多,相信讀者也能與我一樣因本書而有所收穫。
這是一本誕生於不平常時刻的不平常的書。時刻的不平常,是因為這本書的整理、重構和寫作都在肺炎疫情期間,這些工作讓我在這幾個月裡克服了疫情帶來的緊張、焦慮、孤獨和鬱悶,領會了生命的價值和意義,也發現了奮鬥與創造的昇華效應。
書的不平常,是因為本書是我向導師彭凱平教授學習、致敬的作品。很多人認識彭老師是透過他的課程、專書、研究報告和文章,或者是他在世界心理學界的名望,但作為學生,我從更近的距離感受到了他的家國情懷與天下抱負,他的大愛之德與慈悲之心。
子衿青青,風華藏棟宇之梁;世事流變,滄桑染少年之心。活出幸福的人生是我們的希望,也是信念,更是行動!讓我們一起在一個偉大的時代,去憧憬偉大的生命吧!
閆偉 於北京清華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