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
書窗共讀好時光
桂文亞
喜歡看電影嗎?在劇院裡觀賞過舞臺劇、音樂劇、京劇或是話劇嗎?當我還是學生的時候,曾先後在電影院看過莎士比亞原著改編成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和《馴悍記》;成年後也曾出入劇院,欣賞過京劇《竇娥冤》、《趙氏孤兒》和崑曲《西廂記》的演出,此外還包括以京劇形式搬演的莎翁戲劇《哈姆雷特》(也稱《王子復仇記》)及充滿歡樂夢幻趣味的兒童音樂劇《仲夏夜之夢》呢!
《必追的中國戲曲十大經典故事》和《必追的莎士比亞十大經典故事》這兩本書的出版,正是取材自經典戲劇的故事集。寫作動機來自我從小對戲劇表演及閱讀的興趣,其中最富挑戰性和感謝的,就是研讀期間,邀請摯友——戲劇學家汪其楣教授,指導閱讀中國戲劇史上最具代表性的十個文言文劇本,並改寫成朗朗上口的白話文。
首先,得讀懂這些有點難度的古文,然後從「落落長」的對白中,尋找重點改寫成白話文。其中第一個故事〈宦門子弟錯立身〉,是現存中國戲劇中最早的三個劇本之一,其他九個故事選自元朝,原著作者包括關漢卿的〈感天動地竇娥冤〉、鄭光祖的〈迷青鎖倩女離魂〉和王實甫的〈西廂記:崔鶯鶯和張君瑞的故事〉等。
這些劇本文字典雅生動,除了篇幅不短,難字及典故都特別多,除了截長取短,還要改寫成通暢流利又不「摻水」的白話文,此其時,就有賴汪其楣老師的豐富學養,對劇中角色予以分解疑,深入淺出的講解,不但增強了我的賞析能力,下筆也順暢起來了。
相對於《必追的莎士比亞十大經典故事》這本集子,改寫相對輕鬆。
莎士比亞一生寫過三十八個劇本,因為早有公論,選出十個代表作不難,除了四大悲劇《李爾王》、《馬克白》、《奧賽羅》和《王子復仇記》外,也不錯過《威尼斯商人》、《馴悍記》、《仲夏夜之夢》和《羅密歐與茱麗葉》。這些經典名篇的精采處,就是犀利幽默又優美的對白,處處藏著機鋒和哲思,對於人性的貪婪自私、權力慾望、仁慈博愛……多有著生動深刻的刻畫。當然,其中主要參考書籍包括了朱生豪先生和梁實秋先生的譯本,以及英國詩人、小說家查理.蘭姆(Charles Lamb)為青少年改寫的《莎士比亞故事集》中文譯本和汪老師的指導。這兩本書完成後,曾先後在一九八四年和一九八七年由民生報出版。
為了使本書內容更豐富完整,書中也介紹了莎士比亞生平,以及該時代劇場演出情況和演員服裝等資料,歷經多年,這套故事集又有了嶄新面世的機會,這不但肯定了閱讀中外經典名篇的意義和價值,也見證了自己「不忘初心」——至今仍堅守在兒童文學寫作及推廣的崗位上,心中滿是快慰和感謝!
導讀
追劇如追日,每天都有新鮮的感受
許建崑 東海大學中文系教授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愛看戲的人,該知道「戲」是怎麼開演?
最早的人類,他們採擷、捕魚、狩獵,或者戰爭歸來,在營火旁手舞足蹈的述說經過,有時候也用歌唱的方式來表達。用肢體表演的叫做「劇」,如果再加入唱歌的元素,就像是「歌劇」。
在希臘,最早的表演場是一個人「獨秀」,如果他飾演一個王子,要呼喚所喜愛的公主,公主卻不在現場,該怎麼辦呢?他們在舞臺旁邊,安排一個五十人的歌唱團,代替「公主」,一同向王子回話。
劇場裡有時候需要第二個角色,來與主角演出對手戲,可以是男女戀人、兄弟朋友,也可以是冤家敵人。最常見的搭檔,是一個聰明人欺負一個愚笨人,像隋、唐之間的「踏搖娘」、「參軍戲」;後來發展成「相聲」,如吳兆南、魏龍豪的演出。還有早期的電影《王哥、柳哥遊臺灣》、好萊塢《勞萊與哈台》、卡通《貓鼠兄弟》,以及《星際大戰》裡「阿圖」與「區皮歐」,也都是類似的組合。
到了宋代,因應觀眾的渴望,從說唱的鼓子詞、諸宮調,加入南方戲的特色,有了故事、人物動作、歌曲唱腔,所以稱作「南戲」,延續到元、明兩代;而我們現在看得見的「劇本」,大部分都是經過明代刊刻流傳後,才成為定本。
元代由於外族入主,個性比較強悍,感情表達直接而熱烈,他們不習慣南方緩慢的歌聲與節奏,因此限定戲的長度,並且加入北方音樂,演化成「雜劇」。
「一本四折」,是「元雜劇」的固定形式。與希臘早期的表演類似,只有男主角(末)或女主角(旦)其中一人,才有唱詞,所以有「末本」、「旦本」的區分。其他的配角只有賓白,負責對話和表演而已。
一齣戲為什麼要分為四折呢?會不會像是「起、承、轉、合」的鋪排呢?有時候在四折的前、中、後,加入「楔子」(嵌入家具卡榫上的小木片),來使故事銜接緊密。以〈竇娥冤〉為例,竇天章進京赴考,把女兒託給蔡婆,做為楔子;第一折,賽盧醫謀害蔡婆,為張驢兒父子所救,因此引狼入室;第二折,張驢兒想要藥死蔡婆,沒想到是自己的父親喝了毒藥;第三折,受冤屈的竇娥受刑;第四折,竇天章夜間審查案件,竇娥鬼魂出現,向父親申冤。可以知道,這是個「旦本」,由竇娥主唱。竇天章只有在楔子中唱了一句詞,以後就沒有再唱,算是個小插曲,不影響「規矩」。
但是這些「規矩」隨著時代而演變,例如〈張生煮海〉,看似以龍女為主的「旦本」,不讓男主角開口唱歌,也有些遺憾,因此安排一折讓張生主唱,一折以男女對唱。到了王實甫的〈西廂記〉,他把故事拉長為「五本廿一折」,張生、鶯鶯能獨唱、對唱,連紅娘和長老的徒弟惠明,也加入「歌唱」的行列。顯然他是以「南戲」冗長委婉的特質,多個角色分擔唱工,羼入「元雜劇」當中。
有關戲曲的表演,各代都有變異,到了現代「崑曲」或地方戲劇,也都有不同的表演方式,但所扮演的故事內容,還是一成不變啊!因此,本書作者桂文亞,以現代人可以接受的倫理、愛情觀念,來為我們編寫再創。
桂文亞為少年讀者編寫的十篇故事,不僅保留元代戲劇的特質,還有個精緻的組合。首篇〈錯立身〉,寫官家子弟愛上的演戲的少女,不惜離家出走,跟著劇團演戲,備嘗辛苦,最後得到父親的諒解。藉由這則故事,打開進入元代戲曲的大門,還會讓人聯想日本川端康成《伊豆的舞孃》,大學生在旅行途中追隨劇團,只為了劇團中一個美麗的女孩。
〈張生煮海〉、〈倩女離魂〉,都是寫男女天真大膽的熱戀,不顧社會制度攔阻,連靈魂脫了竅,也要跟心愛的人在一起。俗語說:「愛到恰比慘死」,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王實甫的《西廂記》,是根據唐代元稹的〈鶯鶯傳〉改寫,原本是委婉含蓄沒有結果的愛情,藉著鶯鶯夜間聽琴和張生草橋店夜夢的情節,來表現兩人「心有所屬」,讓人覺得纏綿悱惻!
〈秋胡戲妻〉雖然放棄妻子自殺的結局,改成母親以死要脅,讓妻子原諒了秋胡,但還是讓人生氣。秋胡為了事業離家多年,回家途中,竟然在桑園調戲女子,等回到家裡,才知道那女子原來就是自己的妻子。這是個家庭倫理劇吧!儘管妻子原諒了秋胡,觀眾和讀者可不輕饒他呀!
有四個故事屬於社會劇。〈生金閣〉是包公夜審無頭鬼郭成,好不恐怖!〈虎頭牌〉寫出馬弁武人喝酒誤事的醜態,真真好笑!〈貨郎旦〉中,李彥和好色,導致家破,幸虧奶媽張三姑將七歲的孩子春郎交給完顏拈各,自己跟隨賣雜貨的老人學習說唱。十三年後,否極泰來,一家人神奇的相會,一定吊足大家的胃口。
〈趙氏孤兒〉有春秋時代的歷史背景,很早就被翻譯成法文、英文而名揚海外。為了一個小嬰兒,屠岸賈追殺國內所有的嬰兒,這與埃及法老追捕新生兒的摩西情節極為類似,到底是誰抄誰?也說不準。
桂文亞下筆謹慎,掌握純熟的語言,也精準的表現原作滋味。她喜歡說:「為孩子寫作,不要害怕文字太深。就像把東西擺高一點,讓孩子踮著腳尖才搆得到;得到了,反而珍貴。」我更相信,隨著年歲增長,重覆來看這十篇故事,可以愈看愈有心得。彷彿追日,每一天日出的勝景都不一樣,永遠有新鮮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