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自畫自說〉四季更迭的東華春
公車彎進巷子放慢了速度,我可以有多幾秒的時間觀察那家「東華春理髮廳」的門面。在那一整排的三層樓販厝中,除了店名吸引我,它門楣的眷村綠,在清一色黯淡的鐵捲門中也特別顯眼。偶爾,有幾回,我看見老闆在澆花掃地,門旁趴著隻小黑狗。
起初,只有片段片段的情節,然後隨著每天多那幾秒的畫面累積,自然的浮現出故事的輪廓。我還記得,當我在公車上想到故事裡的「東華春理髮廳」是取自一家人名字裡各一個字時的那種興奮不已,接著每天腦子都在想著他們的事。三年後,他們變成了一本漫畫──《東華春理髮廳》,而這些虛構的角色,很奇妙的影響了現實中的我未來如何說其他的故事。漫畫出版後,我拿著書去找老闆想當面致謝,但鐵捲門緊閉,我撐開鐵門的投信孔看進去,已經不見理髮椅,那些放毛巾的木架子也已拆除。隔壁的隔壁也是做美髮的,店裡的阿姨說這老闆退休了,住在山腰上,偶爾下山購物會順道來串門聊天。我在書封內寫上感謝的話,把漫畫託付予她。
這個作品帶給我很多美好,我不但厚臉皮的要求編輯請到吳念真導演掛名推薦,吳導的一通電話更讓東華春有了改編成影視的契機;接著,在阿茉姊的牽線下,畫了改編自吳導的舞台劇《人間條件四》的漫畫。因為太珍視此美好,所以即使《東華春理髮廳》當中還有好些要再補述的故事,我卻一直逃避去碰觸。有不少案例是在接續時搞砸的,導致讀者失落,自己對自己失望。不過,我很清楚這個結從書出版後的民國99年起就一直繫在心上,像陳小華心裡繫著父親在他十歲生日那天不告而別的結。
民國101年,同名電視劇上映,給了角色實體的體溫,而改編後劇情與人物的鋪陳和延展,也帶給觀眾不同於書的想像與感動。照常理判斷,當時會是趁著熱度重新出版並將漫畫繼續下去的好時機,但這也是我難以下筆的原因──真要比喻的話,有點像是豐收後,土地總要進入休耕期,而休耕時並不會種植同樣的作物。
練習說故事是一生的事,雖然在這十幾年間,我說了一些有著類似關懷卻不同的故事,我也不敢說自己練習夠了,只能說比較能抓到上手的「鋩角」。可是自以為的「懂」也不一定是真的懂。坦白說,目前的狀態像是又回頭去拜訪失聯十幾年的朋友,試圖讓他們重回自己的人生。事過境遷,我們人都是自己改變了而不自覺,朋友也會。很多共同的記憶,還有你以為所了解的他們,可能都是過去的印象了,用印象去攀談就如同紙包火般的不可靠,弄不好反而灼傷彼此。因此在這之前必須複習過去的那些曾經,但你不清楚對方是否還願意接受,也無法斷定重拾的友情是否可以如同往日一樣。
不過,我還是鼓起勇氣站在「東華春理髮廳」的門口了,雖然心頭仍是慌的,因為不知道理髮廳裡的那幾位是否接受我接下來要所說的故事,我想,有什麼念頭先進門再說好了,然後我伸出手按下那個下面寫著「爆破按鈕」的電鈴……
阮光民
序
〈看作者〉有人就有故事──像阮光民這樣一個漫畫家
二○○九年,我在新聞局劇情漫畫獎頒獎典禮認識阮光民。彼時,他還在廣告公司上班,日日從基隆坐車到台北工作,路途中會經過一間傳統理髮廳,就叫「東華春」。有天,他看見理髮廳門口坐著一個老兵和一隻狗。也是那天,他開始在筆記本塗鴉,那或許是《東華春理髮廳》的原點。
有人就有故事。在阮光民的漫畫裡,尤其如此,他擅長觀察人與人的關係,探尋關係裡的人性、遺憾、牽掛或是糾纏。他曾告訴我,自己是個個性軟爛的人,但在我看來,他其實深如潭水,看似歡樂、幽默的處世態度下,有些苦楚是深深藏在水底的,他沒打算讓人打撈上岸。
在光民自嘲軟爛的性格裡,也有著無比堅毅的基底,有時是近乎固執的,就是沒打算跟世界妥協。有時候,我忍不住會想,這個男人究竟經歷過多少?他是否時刻感覺遺憾?又或者,他已經習於遺憾,正在尋找跨越的方法?也或許是如此,讓他的漫畫總有獨特的關於人的氣味,彷若一種簽名。
他是在哪裡都能畫稿的人,我見過他在咖啡店、在超商裡畫稿,他只要有一張紙、一隻筆、一個橡皮擦,就能創造一個世界。這幾年,這世界也回報了他,《用九柑仔店》、《天橋上的魔術師(圖像版)阮光民卷》,把他推到鎂光燈前,他成為這個時代最為人知的台灣漫畫家之一了。
認識光民十二年了,他看起來有點變了,但其實也沒有變。只是更懂得如何說話,但那些深層的傷感的憂鬱的自己,他還是深深地藏了起來。
恭喜光民重新出版《東華春理髮廳》,他太會用漫畫說故事了,說人的故事。如今再回看這個作品,我突然覺得看懂了某些東西,不管是小華、啟立或玉蘭,那些都是我們身邊的人們的人生。尤其是陳小華,人生裡的苦澀的一切,他選擇藏在搞笑的生活態度裡,仍是如此溫柔地對待這個世界。這也是我認識的光民。
陳怡靜(自由撰稿人、斜槓漫畫企劃,主持〈大人的漫畫社〉FB與Podca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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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相遇都不是巧合,九年前找上我演出的《東華春理髮廳》電視劇,老師筆下的「李啟立」成為我生命裡一個很有力量的轉捩點,像是跟著角色重新活了一遍。阮光民老師就像爸爸一樣,雙手輕輕呵護筆下的每一位角色,讓他們恣意的在他掌心中長大,我靈魂裡還存留著剃著小平頭,一心想要保護媽媽的啟立,還有拍攝時在老梅生活的那段日子。
老師的作品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充滿人情味與在地情感的故事,像日常中媽媽親手煮好的飯菜,微溫散發的香氣,等著在外奮鬥夜歸的我們享用暖心的一餐。
感謝老師《東華春理髮廳》十年復刻,
時間流動,故事永續,生於日常。
此刻,被治癒了。
曾少宗_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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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東華春理髮廳》就像是光民老師作品的起點──在那裡,我所感受到的小鎮特有的人情,延續到了他後期的長篇作品:《用九柑仔店》。無論是理髮店或柑仔店,這樣的小店並不只是消費者與店家的關係,而是人際連結的空間。這樣的空間,連結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的同時,也成為承載人際複雜關係重量的所在。
小鎮由於人際關係緊密,衝突或事件所牽連到的人事物,會遠比人際疏離的大都會來得更為糾葛。《東華春理髮廳》從一個前科犯與主角同父異母的妹妹第一次相遇作為開場,衝擊力十足。為何東華春理髮廳願意「收留」這樣一個前科犯作為學徒?為何小鎮居民願意為他擔保、作證?這些情節,都暗暗指向時代更為久遠的一個「悲劇」。光民老師的作品,總是嘗試跨越、挑戰人們將「善/惡」、「光/闇」、「正義/罪惡」截然二分的那條線,溫柔的提醒著我們,現實裡豈能事事都如此清楚明白?
虹風(沙貓貓)_小小書房店主
序
《東華春理髮廳》其獨特、深情到讓人心寬的風格十分吸引我。在台灣原創漫畫當中,這種成熟、真誠、幽默和感情交替的作品堪稱少之又少。
唐悠翰_文學翻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