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冒險、奇遇、全般的救贖
一、冒險
任誰,在童年, 最少都有過一次,離家出走冒險去的念頭。
范武,一個需要背負讀好書、考得高分的現代臺灣少年,偏偏他迷上了養鴿,荒廢了功課,鬧得親子對立,掀起一場「放鴿子」的悲劇,你能體會范武為靈巧的「王子」一家擔心的憂傷嗎?
然而有件事,竟然可以轉移范武悲憤的心。是飛碟?科學屋?浩瀚神祕的星空?還是科學怪人?
想想, 小叔是怎樣吸引范武的心,使他專注於神祕谷,去發現令人驚奇的神祕呢?故事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引人入勝。
神祕谷,是叔侄倆探究的目標和焦點。它在何處?如何進入?大膽假設是尋覓的起步。在學校,范武的發問獲得老師的肯定,不過細心的求證,卻需要與爸爸捉迷藏似的舉動下,隱密進行。然而就在緊張的探索中,范武發生了莫大的失誤——叔叔心愛的羅盤儀遺失了!
在搶救羅盤儀的行動時,竟然引來被關進儲藏室之禍,更引發親子間的衝突達到不可化解的極點。走投無路的范武,毅然決定離家出走冒險尋找飛碟,會見外星人去。何等震撼童心的情節發展。
二、奇遇
范武離家出走,為的是尋找科學怪人探測的神祕目標——外星人,雖然危機重重,但在緊要關頭竟然巧遇「王子」,而且得到「王子」的幫助,不但順利找到神祕谷,還意外發現事情真相——神祕谷就是原住民的世外桃源,也認識了可愛的瑪娜。
神祕谷裡,呈現的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社會。住在平地的范武, 過得是僵化的生活模式,谷裡的太魯閣族,過得是接近大自然天真質樸的日子。那威嚴卻慈祥的「布庫」(部落領袖);那愛笑又親切的姨婆;那簡單卻巧智的捕魚;那天真且無邪的瑪娜……等等,這樣的氛圍,跟范武的家庭那無限上綱的父權,唯考試是問的讀書,真是天淵之別啊!
與「王子」一家的重逢,是奇遇也是「妙遇」,「王子」成為范武和小叔通信的要角,故事也藉此串聯起來,飛碟、外星人之謎也解開了。范武陶醉在青翠的梯田、碧綠的溪水、白雲飄飄的山腰,這裡的大自然、這裡的生態、人們的生活,是那麼的美好,這奇遇,真令人嚮往!
三、全般的救贖
離家出走冒險的范武,在神祕谷雖然只有短短幾天,卻體驗了全然不同的生活環境。脫離了嚴峻的看管,有了心靈解放的舒爽,瑪娜的天真釀造了兩小無猜的甜蜜情景,讓人感染原住民敦厚淳樸的文化氣息。
很明顯的,爸爸管教孩子的態度,從此會有大幅度改變的契機,對范武來說是何等重要的命運挽救!對爸爸來說未嘗不也是一種救贖,親子關係改善,家庭氣氛緩和了!
臺灣是個多族群的社會,神祕谷的體驗,在范武而言,是對原住民文化,情不自禁地喜愛和自自然然地融入,遠超越尊重、包容的境地。對愛動物、愛寵物的童心來說,最大的挽救在「王子」一家,倉卒別離不知去向後的重逢。鴿舍搗毀時,慌亂紛飛的剎那,不僅范武的心碎了,讀者也心酸,難道鴿子的生命就不值得珍惜尊重?
作者在故事裡至少隱藏三個重要的啟示:親子互動的和諧、生命的珍惜、原住民文化的尊貴地位。然後故事的演化是:破裂的家重圓、被蹧蹋的生命挽回、被扭曲的教養獲得矯正。
於是親親、子子、師師、人人,都找到他應該扮演的角色,往光明的路途邁開腳步,何等圓滿的轉折和全般的救贖!
文/傅林統 知名兒童文學評論家
《神祕谷》並不神祕
少年小說的寫法沒有一定的準則,適合少年小說的題材也沒有一定的範疇。在作家的生花妙筆下,凡是涉及青少年的生活與學習均可化為佳文。近年來,臺灣少年小說的創作雖突飛猛進,但能將科學知識恰到好處地融入作品裡的作家並不多,而這方面又有其需要,畢竟孩子的閱讀必須多樣化,以達成博學多聞的終極目標。李潼的《神祕谷》雖沒有史詩型作品那般磅礡豪邁,卻也有類似極短篇般的面面俱到,科學知識就在敘述中帶入,值得細細咀嚼一番。
《神祕谷》是李潼的早期作品,以故事取勝,採用的形式並不複雜。全文由主角范武來擔任敘述者。他代表了相當多的現代青少年的思考模式:徘徊在學校壓力與自我抉擇之間。他不能算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學生,養鴿子也因功課欠佳,因而得不到父母的支持。雖然小叔全力挺他,但小叔自身難保。在故事的展演中,讀者也可約略讀出李潼的批判意味:只有教科書的內容才是學子唯一的學習材料嗎?現代父母的管教方法正確嗎?自命高人一等的漢人真的比樂天知命的原住民優秀嗎?
李潼一向倡導「新臺灣人」不遺餘力。他在宜蘭落戶多年,所以他書寫《少年噶瑪蘭》;他在花蓮念書,所以他在這本作品裡描繪心目中的烏托邦:「神祕谷」,太魯閣族人居住的地方。在他筆下,那地方是范武逃家後闖入的地方,可以避開課業的壓力。但神祕谷跟所有的虛擬烏托邦一模一樣,絕非可久居之地。
讀者在翻閱本文數頁之後,也許會認為這是一本科幻小說,因為作者在故事起頭後,大量鋪陳了天文知識。等范武離家出走,進入神祕谷與太魯閣族人互動,讀者才恍然大悟,李潼寫的還是他最擅長的成長小說,用了「在家→離家→返家」的傳統模式。這種手法並不稀奇,但作者寫作呈現的巧妙之處,卻不同於他人。我們細讀之後,會發現他強調的是:青少年唯有走出家門,才能成長。范武的離家不是刻意的,但無心插柳的結果,就某種角度來說,照樣完成啟蒙儀式, 邁向成長。
表面上,范武在離開神祕谷後,人生步入另一成長階段,但以後的日子要如何過,是好是壞,卻有待讀者參與書寫。這又進入另一個新的詮釋空間。簡單的故事依然有無限的延伸空間。范武回家後,還能養鴿子嗎?他的功課會進步嗎?小叔會繼續灌輸他課外的科學知識嗎?小叔會有上大學的機會嗎?如果沒考上大學,范武的壓力會增多嗎?有心的讀者可以根據自己過去的閱讀總經驗,極力想像,激發出無數的書寫空間。這種讀者參與寫作的不同揣測,自然是現代閱讀的良好方式之一。
《神祕谷》雖然文字不多,情節也不算複雜,卻能留下不少的延續討論空間,足以證明李潼確實是青少年文學界的先知型作家,因為他的書寫形式始終走在時代的前面。
文/張子樟 知名兒童文學評論家
砂卡礑部落生命的大智慧
生命的軌跡總是隨著自然而行,美麗的河川,可以陶冶人心、擴展胸襟,創造美善的人文。而《神祕谷》描述作者筆下的范武,因山谷一道紅光的吸引,來到神祕谷,也就是太魯閣族口中所說的砂卡礑部落,范武搭上砂卡礑部落領袖 Lowsing Watan家族的感恩祭(Mgay Bari),便展開了美善的人生之旅。
本書作者筆觸流暢生動,為臺灣社會的多元文化教育中,投入部落遊學體驗的活水。其實太魯閣族大約四百年前,從臺灣西部奇萊山底下的 Truku Truwan 臺地,向著陽光升起的東方遷徙後,始終維持著一個家族衍生一個部落的群體生活,鞏固了傳統社會共祖制、共燒墾、共出獵、共祭團、共罪責的單一部落群體。
砂卡礑部落領袖 Lowsing Watan是位文面耆老,擅於狩獵、務農及使用樹木或竹子建造傳統屋或家具,也是砂卡礑部落孩子們的魔術冰箱,隨時打開就有供應不完的山珍美味,滿足孩子們的食慾。他是砂卡礑家族的英雄,但秉性篤實、穩重而不多言,就像《聖經》上說的:「寡言少語卻有知識、性情溫良而聰明。」十足太魯閣族英雄本色。
本書分享了太魯閣族純淨心靈,也讓人學習如何接納、領受、開發人的善意與潛能。其實臺灣的歷史,是所有生活在臺灣這塊土地上的人們共同的遺產,透過《神祕谷》的書寫還原信史存真,一起攤開在陽光下,這是認同這塊土地命運共同體的人,所應肩負的責任。透過作者動人的敘述,隨著情節的進展,讀者也經歷一趟太魯閣族文化新視界,神祕谷在自然運行的定律中,每每都有新的領悟與啟發,不禁教人謙卑。砂卡礑部落生命的大智慧,值得讀者去深思與玩味。
文/邱春珠(咪敏/太魯閣族)
後記
溫暖的石頭
遺珠
第一次聽到神祕谷,是在父親的車上。當時他載著全家從羅東一路到太魯閣,說想看看長春祠。車子才進入中橫,他便立刻化身導遊,把中橫的開發以及「人類」與「自然」共存共榮的利害關係說了一遍。
行經立霧溪, 他突然興奮地指著河谷的北岸高呼:「看那裡 !看那裡 ! 那個地方叫『神祕谷』! 非——常——美喔!」我們也隨之沉醉在那「非常美」又很神祕的「神祕谷」當中。這時,也許是他也跟著進入了想像(駕駛可以這樣子嗎?),對神祕谷心生嚮往並一時心醉神迷,沒注意到山路蜿蜒,車子狠狠地撞了路邊護欄一下。
轟然一聲,我從想像中驚醒,看他快速扳正方向盤,車子晃了幾下,繼續開……人無恙,車無礙,我們也就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之後,一路上他沒再提神祕谷,我們也沒問 !但想像中裡極美的壑谷、神祕的林蔭和巨大的岩石,都伴隨那撞擊巨響的記憶,銘印心底。
之前,我不知道太魯閣中有個神祕谷,更從來不知道父親寫過少年小說《神祕谷》,其中的情節與故事他不曾描述,我們無從得知他讓《神祕谷》成為遺珠的原因;然而,正因為他從來不提,我反而更感興趣。
讀稿
無論父親是有意或無意地讓《神祕谷》成為遺珠,但能夠讀到他未出版的作品,總是讓我興奮不已。不只是因為好奇,也是這樣讓我有機會能夠更加了解父親,推測他的想法,讓我感受他三十歲的情緒、四十歲的想法或五十歲的心境。
在我高三那年,父親正好五十歲。一次我腳受了傷,住院一星期,期間正好遇到父親也來同一家醫院作化療。我想一個家裡同時兩個人住院,這樣的機會也不是很多,雖然有點不幸,但母親送飯時剛好樓上、樓下各送一個,跑一趟路可以探二個病人,也還算有效率(這算不幸中的大幸嗎?)。
父親住院的當晚,我忽然想到——人生難得有機會可以父子一同住院,我乾脆去看看他,或許還能從他那弄一點好吃好喝的。我從健保房拄著柺杖出發,等電梯、搭電梯、轉來繞去好不容易找到父親的病房——是二人房,高級 !乾淨、明亮、冷氣強不說,房裡還飄著花香,甚至有一臺電視。我心想畢竟是作化療的,等級不一樣!
於是,我們父子倆就開開心心的在病房裡看起電視。
就是那一年,父親確定罹患癌症。還記得:父母從臺北醫院看完報告回來,告訴我們兄弟這消息時,我只愣在當場,什麼話都沒說。隨後,我回到房間,把頭埋在棉被裡,用力地、拚命地吼叫,直叫到全身疲憊,無法出聲為止。只覺得心頭忽然缺了一大塊,從此再也補不回來。
從那一天開始,父親開始積極配合療程,並從臺北轉回羅東繼續接受化療。每回我晚自習回家,他早已入睡,彼此見上一面都有困難,更別說父子倆一齊看電視了。
直到醫院那一晚。
在病房裡,他躺在床上,吊著化學藥劑,身體顯然有些不適,但神情還算輕鬆。我把傷肢高舉,坐在一旁看電視。電視裡正好在轉播棒球比賽,是釜山亞運中日大戰,非常精采。我們討論著當時還沒當教練的洪一中和沒沒無聞的王建民,吃著水果,邊看邊笑……就那一刻,我忽然覺得,父親和我似乎就像在自家客廳一樣,看球賽、吃水果。
也許是我們表現得太輕鬆自然了,父親的朋友來探病,父親還向他介紹:「這是我兒子,他也是來住院的!」對方看到我高舉裹滿繃帶的腿,表情有些迷惑。我趕緊說:「請坐,請坐,吃水果!」父親和我都開心地笑著,就像家裡來了客人一樣。
兩年後,父親病逝。夜裡,我坐在靈堂前細讀父親最後一本小說《魚藤號列車長》的手稿。就著燈光,一字一字撫觸他的筆跡,追憶他的聲音、懷想他的語調……讀累了,便起身清香盤、點蠟燭。那是我第一次詳細而完整地讀完一部他的手稿。那天以後,讀父親的手稿變成我最特別的閱讀經驗;尤其是每讀一回他未發表的少作,父親年輕而積極奮進的形象就越發鮮明。
父親的資料逐一整理出來以後,《神祕谷》也隨之重見天日。跟從他的筆端,我終於也「看見」了他曾看過的美麗壑谷、河床、被太陽晒得溫燙的巨石、以及一個頑童——為了鴿子負氣離家出走、展開冒險……
砂卡礑
父親過世八年之後,母親和我親自走了一趟神祕谷。神祕谷現在已稱做「砂卡礑步道」。雖然遊客如織,但那揉雜了澄綠與湛藍的清澈溪水、以及溫暖的巨石……美麗迷人,仍如當年我的想像。
讀完《神祕谷》之後,再走訪真正的小說地景,好似重會故人, 感覺格外親近。我好似可以窺見累了躺在溪畔的范武;可以聽到飛掠林梢的鴿翼和鴿鳴;甚至眺見了遠方部落夜裡的熊熊火光。《神祕谷》中有李潼讀者熟悉的逃家事件、歷險過程、原住民、以及飛碟。
在閱讀的過程中,我的眼前好像輪番浮現出《蠻皮兒》中受不了管束而逃家的蠻蠻、《順風耳的新香爐》中出走後受盡折磨的順風耳、《少年噶瑪蘭》中的加禮遠社、《望天丘》中降臨的飛碟,以及可愛的巴布……這些具有「李潼特色」的寫作素材,原來早在一九八○年就出現在《神祕谷》中了。
看完《神祕谷》,我終於能夠體會:當年他開車載著家人,看向神祕谷時,那瞬間的心醉神迷與百感交集。神祕谷的水石激盪(多麼夢幻的場景啊!),初次淘萃出他少年小說中的大部分重要元素:一次負氣的出走、一段離奇的探險、乃至一段艱辛成長的過程。從飛碟到原住民;從小叔的角色到瑪娜的身世;從遺失的羅盤儀到「鴿子家族」的象徵,這些,是他文學想像的起點;是引動他展現在地精神的初浪;更是他少年小說的源頭。
對我來說,《神祕谷》最神祕的地方,不在於:它是年輕作家不知何故未曾出版的一部手稿,而在於:它曾是被父親埋藏的一顆彩珠,也是矗立在父親心頭一座巨大而溫暖的岩石。
文/賴以誠(李潼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