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愛比克泰德〈Epictetus〉是羅馬時代斯多葛學派〈Stoicism〉的代表性哲學家。他身處的年代為西元一世紀後半∼西元二世紀前半,從皇帝尼祿〈Nero〉到哈德良〈Hadrian〉的羅馬帝國初期。此時的羅馬帝國達到最大版圖,是前所未有的繁榮時代。但實際上,斯多葛學派的源頭要再往前推四百年,回溯至西元前三世紀初的希臘。因開山祖師芝諾〈Zenoofstoic〉與其門徒於雅典市中心繪滿色彩的柱廊〈StoaPoikile〉開課而得名。
由於沒有專屬的學校及校舍,以現代來說算是「哲學咖啡館」。希臘化哲學以綜合了邏輯、物理學與倫理學的哲學體系而著稱,其中,斯多葛哲學為其主流,但進入西元後的羅馬時代之後,逐漸往實踐性發展。
對於不斷追求「人生指南」的人們來說,斯多葛哲學始終提供著超越時空的各種啟示,是一種歷久彌新的思考方式。說到同時代的斯多葛哲學,或許有人腦中會浮現西塞羅〈MarcusTulliusCicero〉、塞內卡〈LuciusAnnaeusSeneca〉、馬可.奧理略〈MarcusAureliusAntoninus〉等人,而位在這系譜核心的,就是一名奴隸出身的哲學家—愛比克泰德。
他是在約西元五十∼六十年出生於奴隸家庭的窮苦人,年輕時也是奴隸,被解放後則開設私塾維持生計〈關於愛比克泰德的生涯與著作,請參照第22∼28頁的詳細介紹〉。奴隸出身的哲學家在哲學史上十分罕見,愛比克泰德的一生,既非「學者」,亦非「菁英分子」。
他出身奴隸階層、長期且難以治癒的肢體障礙、被流放至國外的辛酸、私塾講師不穩定的收入⋯⋯儘管遭遇這麼多困難,他還是將當時流行的斯多葛哲學化為自己的「生活方式」學習,並且精益求精。與地位、財產、權力無緣的平凡市井小民,該如何享受真正的自由、獲得幸福的生活?為此,擁有什麼樣的智慧又是最重要的?愛比克泰德自身的課題是「從屬與自由」,這可說與現代人的生活也相關聯。
或許對讀者來說,相較於蘇格拉底、柏拉圖或是馬可.奧理略等哲學家,愛比克泰德這個名字較不為人所熟之。然而自古至今,他影響了許多哲學家、宗教家、文學家卻是不爭的事實。
即使是在現代,在歐美,不僅是哲學家,包括政界及商業界的知名人士,也有無數人喜歡閱讀愛比克泰德的作品,並將他留下的格言做為自己的人生座右銘。愛比克泰德的思想,便是像這樣不分時代,擁有普遍性的魅力。涵蓋古今,他的話語中潛藏著改變所有人類共通煩惱及不安的爆發力。
一說到「哲學」,應該也有人以為如同近現代的德國哲學,文章裡充滿抽象又艱澀的詞彙而難以入門,而且完全無法理解究竟能用來做什麼,不過愛比克泰德的說法則完全不同。他彷彿是對學生一一仔細講解的老師般,從日常生活中舉例,將完全顛覆常識的觀點、欲望的理想模樣、對人際關係的理解呈現在我們眼前。只要看過一次就能明白,他所留下的無數名言,絕對不是一讀就懂、有如延伸常識般的通俗人生教訓,反而都是些讓人驚訝、不禁想反駁或感覺挫敗般的悖論。但反過來仔細思考後,卻又不禁讓人覺得,「這麼說也有道理」而認同他。
總之,就像禪宗公案一樣,在我們心中,他的話語是如此沉穩卻又會確實掀起漣漪。同時,以這份「驚訝」為出發點,將促使我們重新思考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各種困難、難題。
或許會有贊成、反對、疑問等各式各樣的感想,且不見得要是哲學家或宗教家,就算是政治家、軍人、運動家、藝術家,基督徒、佛教徒或無神論者,一旦讀過愛比克泰德,都能在各自的立場得到一些啟發,同時也會有不少人想反駁。
希望讀者們能夠將在心中好好思考於閱讀中萌生的疑問及發現。當然,也因為這些文章是寫於羅馬時代,難免有些習俗從現代來看既奇妙又難以理解,但只要搭配著解說閱讀就能充分理解。
本書的誕生是為了讓讀者們能藉由深入理解愛比克泰德的話語,稍微重新深思各自的人生,停下來思考什麼是「做為一個人好好活著」。
希臘語「EuZen」〈好好活著〉,也可以說是「幸福活著」。以愛比克泰德為首,斯多葛學派奉蘇格拉底為圭臬,他在西元前三九九年被判死刑後遭拘留在監獄中,拒絕了摯友克里同〈Crito〉偷偷暗示的逃獄提議,從容赴死,並在當時兩人對話中留下「我們必須重視的,並不只是單純活著,而是『好好活著』,而且是『正確』『抬頭挺胸』地活著」這段話〈柏拉圖《克里同篇》,48B〉。
「好好活著」是表示人生最終目的的詞語,即使是在現代,這個基準也不會改變。
希望本書能成為讀者們重新審視各自人生的契機,並為各種困難、課題帶來解決的線索。抑或是,基於完全不同的觀點讓我們肩負的許多問題「消失」,而非積極地「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