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四歲的時候,有一天我父親帶我去一個我沒去過的地方。
記得我父親在一個高高的櫃檯旁和另一位女士攀談,然後我就跟著這一位陌生女士坐著飛機,到了一個說著不同語言的地方。出海關的時候,另一位陌生阿姨帶我回家,我接著睡在一張陌生的床上,住在一個陌生的育幼院。
我不吵不鬧不說話,就這樣毫無準備雙手空空地到了香港。
回頭看人生時,我才明白,我飄蕩的人生在四歲那年就開始了第一章。
也因為這特殊家庭背景的恩賜,我先後在美洲、歐洲、非洲、亞洲六個國家工作十七年,這十七年的假期就在周邊國家旅行。大概十年前算到七十幾個國家後,便不再計算拜訪過的國家數目,因為從衛星上看,地球是沒有國界的,國界只是人為的無形高牆。
我常被問到:「這些故事是眞的嗎?」
昨夜又被一起吃晚餐的西班牙朋友追問了幾次:「那說故事的十個人,是眞的有這些人嗎?」
其實故事人物的確是有原型的,但情節與對白會在需要的時候被改寫,這也是我選擇寫小說而不是寫散文或寫遊記的原因。因為寫小說有它自由的地方,可以把自己把朋友偷偷地埋在故事中的某個角落裡。
我有幸這二十年認識了很多有故事的人。譬如:在伊朗與伊拉克受宗教壓迫而被救出的基督徒;在文化大革命時走陸路到西歐的憤怒中國知識份子;靠移植器官發財的醫生在移民後成了基督徒而永遠活在無限地懺悔中;冷戰時在倫敦當間諜的俄羅斯人失憶後記憶停留在倫敦地鐵中永恆地遊蕩著;在東歐瓦解時出逃的共產高官第二代在金融城玩著金錢遊戲;在二戰出逃的東歐貴族第三代回到東歐成了地產開發商等等。
二〇二〇年的某一天,我睡一覺醒來好像天靈蓋被打開了,於是打開電腦開始寫這些人的故事,花了三個月寫完第一天的十個故事,繼續寫第二天的十個故事。但由於第一天的十個故事就已經累計十三萬字,因此就先行出版了,但未來會繼續寫完剩下的九十個故事。
有一種名叫綴殼螺的貝殼,白色的,沒有什麼光澤,但牠成長時會呈螺旋狀地將其他貝殼沾黏在身上,所以透過綴殼螺可以認識其他的貝殼,可以知道這貝殼曾經遇到了哪些美麗的貝殼。我想寫故事也是這樣,透過故事看到一個人,一個家庭,一個國家,一個時代背景,一個世界,一個宇宙。
常有人說我的故事很夢幻,我總是笑一笑。
亞馬遜的死藤水是眞的,多貢的泥屋和木梯是眞的,這一切對我跟小七的叮咚開門聲一樣的眞實。
我總是看著朋友說『這太夢幻』的臉,心想著:是啊,眞實與夢幻,本來就沒區別的。所以『太夢幻』跟『太眞實』其實也沒什麼不一樣,不是嗎?
原本,這十個故事是要送給我在旅途上遇到的一些人,但這些日子住在二〇二〇失去了八萬條人命的西班牙,聽到了很多傷心的故事。因此,僅將這本書,獻給去年那些無法好好說再見就離開這世界的每個靈魂!
願祂們安息後,向著光,去了一個更好的地方。
*****
也在此感謝曾在我生命最黑暗時向我伸出雙手的朋友們:每年年底替我處理保險的凱評,在非洲時替我處理台北租屋的麗雯,永遠照顧海外華語老師們的雅惠,永遠關心我的葉德明教授,開兩天車來把我接下山的亦汝和育謙,在顚簸路上抱著我的生日蛋糕兩三百公里到雨林替我慶生的瓊慧,為我的偏鄉學生購買她人生第一套少女內衣褲的竇妹妹(我當然沒忘記妳為我的倫敦學生演奏琵琶),踩著高跟鞋上陽明來看我的宜靜,並十分美麗地以我的家人身份出席海外服務團聚餐,到布吉納法索和哥斯大黎加來參與我的冒險之旅的景欣,到哥倫比亞來拜訪我的宜樺,在花蓮每天煮飯給我吃的靖雯,在香港和新加坡接待我的心婷和聰明,能夠理解我的奇幻之旅的玉亭,在司馬庫斯照顧我的頭目與Yuraw長老,還有在倫敦照顧我的CCMChrist Church Mayfair的每個人。當我在海外時照顧我的哥斯大黎加、布吉納法索、越南、巴拿馬等駐外使館官員與農技團,曾經在倫敦協助我度過難關的芸芸與在台北協助我的巧筠。我無法用任何語言或文字形容我此生對你們的感激。
這本書能出版歸功於城邦創意市集出版社的黃錫鉉先生與他優秀的團隊,還有替我引薦的陳文育小姐。另外由衷感謝為我無償校對的陳楡婷老師、馬尙純老師與林穎知小姐,還有永遠給我最中肯建議的詹雅蘭小姐。還需要感謝這些日子來一直陪伴著我的「美術社留言本」裡的各位夥伴。
感謝這二十年來我聚少離多的家人們,感謝你們身體康健而讓我能夠遠行。尤其感謝承擔整個家族期望與重擔的兄長,從我有記憶就一直照顧妹妹們的大姐,在我求學路上照顧我的二姐,還有與母親同住多年的小妹。我對你們的虧欠眞的是太多了!
我知道只要列出感謝名單就一定會有被我遺漏的貴人們,所以我一直沒有寫出我的感謝。但在前夜收到朋友的書,讀著他寫的謝詞,在那瞬間突然打醒了我。生命太短暫,我應該要好好把握每次可以表達感謝的機會,而不是在意我一定會遺漏了誰。
最後,感謝所有曾經出現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個人,尤其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們,是你們的出現讓我想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俞錦梅 2021 Aug. 寫於 Muxia, Sp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