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自畫自說〉慢慢靠近遠方的細縫
阮光民
有次臨睡前電視正要播《刺激1995》,如果要看完整部片必定得熬夜,所以我按下電源鍵關了電視。閉上眼睛時腦子還在打轉,意識到電源雖然關了,頻道裡播放的電影仍繼續著。
生命中有些事,並不會因為自己不做什麼就真的停止。人可以決定的,也許是用什麼方式參與,以及在事過境遷後回望時,怎麼理解自己曾經參與的那段過去。
我並不會因爲過了那麼久才動筆而感到可惜。
經過十幾年的累積,我不知道是否有表現得更好,但是現在的我覺得「剛好」似乎比較平易近人些。我還是喜歡不慍不火的說,也喜歡這樣的聽。至於輕、重,就交給聽者心裡去感受──這種關係比較會是留出空間讓他人從心裡去主動參與,而不是我硬塞給別人叫對方接受。
最後幾頁原本要演的是小華回想父親在頂樓對他說:「如果人與人的關係像雲朵就好了,即使兩朵雲不小心碰撞,也只是融合不會反彈。」
九或十歲的小孩是否能記得?
如果按照前幾頁他抽著菸,看著逆光中,小孩牽著父親去上學的背影。父親當年的一切,或許跟逆光中的凝望一樣,輪廓是不清晰的。
有些事忘不了是因為很清晰,不過也有一種是:雖然模糊不清,可是因為越想要想起,也就越難以放下。
接著他上了頂樓,為了尋找阿福伯載著玉蘭離家的路線,離出發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他當然什麼也看不到,但至少知道是往哪個方向。我想,小華打從心裡羨慕玉蘭吧,可以出發前往媽媽所在的地方,儘管陌生,卻因為每一步的向前而逐漸靠近與熟悉。
還是讓小華說幹話當作結尾。能把所有內心感受都轉化成幹話,這才是小華。
啟立,是我還在摸索怎樣建立得更立體的人,第一版草稿完成時,總編靜宜說他小時候經歷了那麼殘酷的事情,內心不會有任何陰影嗎?外在上他依然是體貼善良的人,然而內在完全平靜無波,似乎有點不合常情。
可是,我認為體貼的人一定會時刻提醒自己別讓內心的情緒浮現出來。我還在想,不會浮於表面卻可以讓人看出他內心的表現方式。
無論山多高海多深,遠方夠遠的話都成了橫躺的細縫。啟立是我正在前進的遠方。
時間會淡化許多,重新回憶與建立原本模糊的角色費了不少力氣。
一段夢娜跟有婦之夫在海邊的對話,畫面很快就完成,卻花了一個月在想他們的台詞。再看一次,其實也不是什麼太高深的字句,時間大多糾結在怎麼寫才能讓讀者感受他們已經在一起幾年,而在一瞬間夢娜決定結束一切的惆悵。有時總覺得頁數不夠,還是我太碎唸了?
還有一集,是遠方橫躺的細縫,正在看清楚是樹、是山;是河、是海……
不管你是等了十年或是幾個月,謝謝你看完第二集。
愛,不是交出決定權,而是試著彼此了解
廖瞇(作家)
《東華春理髮廳》第二集,印象最深刻的是夢娜對陳小華說,要是當初你有先找妹妹玉蘭商量,現在就不會這麼尷尬。小華說:「商量,我不懂什麼是商量……」
「我爸離家前沒找我商量……我媽交男朋友的時候,她也沒跟我商量啊……還有我爸死前也只是寫一封信就把玉蘭送來,也沒找我商量啊……」「還是所謂的商量,都是已經決定好,只是要對方接受……」
讀到這段我腦中浮現的是,我媽對我說:「你以前做什麼事都自己決定好才說,都沒有想說要跟媽媽商量……」
當時的我想著,我不是不顧媽媽的感受,只是那是我自己的人生,我確實好像不會因為媽媽的反對而改變自己的決定。一直到後來我才知道,與家人商量或討論,並不是要把自己的決定權交出去,而是因為將對方視為重要的人,想讓對方了解自己的想法,然後也試著去理解對方的感受。
商量,並不是交出決定權,而是試著彼此了解。這麼簡單的一句話,我卻是一直到成年後,與母親有過大大小小爭執之後,才明白這樣的道理。我們不是不想愛自己的家人,不是不顧對方的感受,更多時候是因為不懂怎麼去愛。
故事中的警察唐治國,是一個因為不懂怎麼去愛而造成悲劇的角色。他如果能試著讓自己的家人了解他那困難的決定,或許,或許不會妻離子散。但對別人說教總是容易,輪到自己要將困難的事說出口總是難;因為重要,所以害怕;因為害怕,所以不敢說出口。不是不想要好好愛對方,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不知道該怎麼說,被解釋為沒有商量,被感覺沒有好好被對待。
但夢娜對陳小華說:「就算沒有被好好對待過,或是沒有被愛的人,也不代表就失去好好愛護的能力。」「試著練習吧,不需要讓玉蘭重演以前受傷的陳小華。」陳小華眼睛一亮,彷彿知道該怎麼做了。
當然現實世界中,有些事儘管明白,可是要做到真的好難。但至少我們有故事陪伴,提醒人生還有其他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