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版新序
台南小吃不等於南部小吃,愛上高雄小吃的一百個理由。
身為一個土生土長久居的高雄人,每當聽外地朋友聊起高雄的吃,常常是離開不了妖豔愛河的四周、藏身鬧街深巷或時髦或在地的夜市群,或者是渡船頭那碗驚天動地的臉盆冰,話題原地打轉的感覺其實有些複雜,既開心著高雄早已經開始被看到了被吃到了,但也焦慮著高雄能看的能吃的豈止這樣。只是,窄街深巷裡,點燈的攤頭千百家,有名的被媒體披露後更有名了,而更多是躲在一隅,看似不問世事,實際上自己就是一部部精采絕倫故事的頭家們,只願低調傳香。但偏偏這樣子的店,外地客就是想找也找不到,因此常常演變到最後人已經在高雄準備大肆吃喝了,但同樣的品項,口袋書推薦的和高雄人真正喜歡的老是不一樣,巷仔內的老高雄們倒是樂得輕鬆,因為私心想要那些小店就保持原本尋常吃飯該有的安靜樣子就好。
當然,這也跟一個城市所型塑的風格有關,風格,談的是城市特色、讓人記得住的城市性格。當我們聊到南部小吃,特別是這幾年從老房子帶動起的小吃熱潮時,第一個聯想到的城市是台南,然而身為南部最大都會區,又是最早期南方崛起的工商重鎮,從明清唐山過鹹水而來的商賈、到日治時期日人造港建鎮的強力開發,本省先民陸續從嘉南、屏東、澎湖遷移而來,戰後在左營、鳳山、岡山等地安置了大批隨國民政府來台的軍民,眷村故事開始生衍累積,本省外省、本地外地的小吃文化百年來在高雄不斷的衝擊融合、終至盤根交錯。小吃進了嘴裡,我們其實也同時在大口咀嚼著這座城市背後的文化內涵,以及歷史交代出的春秋故事,如果從這角度出發,帶著濃烈移民色彩的高雄,吃的個性,自成一格,而且無可取代。
此外,居住環境親水親海,高雄人生性就是不拘小節、熱情海派,對食物的接受度,一派海闊天空,高雄人很爽朗也很直接,只要東西好吃,絕對是大方的伸出手歡迎它繼續留下,這種草莽式的體貼與浪漫,讓外來食物可以不斷的放心走進這座城市,找尋融合的模式,直到彼此水乳相依。捷運系統和自行車步道便捷的串連,也大幅降低了探索尋味的困難度,也或者你想體驗高雄人騎車的飆風豪邁,租台機車,從外省小吃強大聚集的左營眷區,沿著壽山腳下往海的方向騎,不用二十分鐘,你人已經在本省小吃強大聚集的鹽埕埔和哈瑪星。高雄的路又大又直,點和點之間的距離不遠,天氣又始終晴朗穩定,生活步調又緩慢又悠哉,就算真的迷了路,只要帶著準備完成一趟小旅行的冒險心情,不管往這座城市哪裡鑽,就是舒服。
台南小吃不等於南部小吃,這句話其實不帶有任何的挑釁或對立之意,你甚至能從某些高雄小吃裡找到曾經與台南血脈相連的斑斑證據,而台南二字如果置換成其他城市的名字也不奇怪,這調性移民城市獨有。城市與城市當然可以成為親密的好朋友,只是再好的朋友總還是有自己的生活要過,別人有的高雄不一定有,但高雄一旦有了,慢慢發展出自己的樣子後,對自己所擁有的絕對抬頭挺胸。
這本書,從三餐到宵夜、從茶水點心到團購伴手,全幫你著想張羅了。十年前,我在序文內告訴讀者們:「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找個時間帶著愉快心情過來放鬆的吃喝。」十年過去了,回回都會聽到某個店家的老闆或興奮或自豪地告訴我,有哪些本地外地、本國外國的朋友們又帶著書按圖索驥而來,甚或怕吃不過癮,鬆到乾脆短暫住下來,在這座移民城市裡短暫當個真正的「移民」,也會在社群媒體上看到來自海內外讀者的標記。看著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展現盡情享受過的高雄日常,有種魔幻感,手藝在時代裡不斷被淘洗,每個新故事都像極了這本書的美好延伸,雖然書裡少數幾間店攤如今已不在了,但我們最後決定還是要將這些從味道裡發展出的故事都保留封藏於書中,為的是,店不再飄香了,沒關係,書會持續香著,香氣裡是高雄百年走來形塑出的完整飲食輪廓。
這個輪廓現在還時時變換著,下一個百年,等著和你說聲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