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拿回你的週末時光
某個星期天晚上,我小兒子躺在床上,被子高高蓋到下巴,在床頭燈還亮著時,他問我說:「今天是週末嗎?」
我回答:「對,今天是週末。」
他接著說:「可是我怎麼感覺不像是週末呀!」他只有在棒球賽交換到差勁球員,或是早餐穀片沒了的時候才會用這種受委屈的語調講話。
十二歲的他,已經好多次在星期天提出這樣的疑問,把我都問到怕了。但這也促使我檢視自己的週末,而它大多數看起來是這樣的:打曲棍球;處理工作的電子郵件;採買東西;處理前一封郵件隨之而來、排山倒海般的後續郵件;協助孩子做功課;打曲棍球;遛狗;全家人共進晚餐;打掃;洗衣;閱讀工作的資料。星期天的行程基本上跟星期六一樣,若硬要找出哪裡不同,就是星期天多個馬桶簡單清洗的工作吧! 不過,到了夏天我們會調整行程:孩子們的曲棍球活動會改成足球。
為什麼我們這樣工作,那樣生活?
今日,對於大多數有工作的人(這些人是幸運兒)來說,工作週並無明確的開始或結束。昔日科幻小說裡虛構出的數位時代已真實降臨,只不過我們還沒有機器人管家,也沒有像經濟學家約翰・梅納德・凱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在一九二八年所預測的三天工作週。如今,多數上班族的工時比十年前還長,而那些設計來為我們釋出更多時間的設備,卻回頭強佔我們多出來的時間。週末儼然成了工作週的延伸,這無疑意味著週末已不再是週末了。
許多美國人比上一代人的工作時間更長,而且跟經濟水平相仿的歐盟國家人民相比,大多數人每年的工作時數竟多出好幾百個小時。據「美國國家經濟研究局」二〇一四年公布的一則報告指出,有百分之二十九的美國人在週末上班,但在西班牙這比例卻不到百分之十。你或許會說西班牙人太熱愛生活,才導致統計數據這麼低,那我們來看看另一個例子:就連勤奮的德國人在週末工作的比例也比美國人低,只有百分之二十二。至於英國則是歐洲唯一的例外,英國人週末工作的時數幾乎與美國人一樣多;他們笑稱這種現象為「美國病」。
我知道這種病真的存在。幾年前,我曾有過一段短暫、不太有趣的打工換宿經歷。在大學畢業後的那些年,我大部分時間都不肯面對現實,一度躲到法國北部一座迎風的海邊小村莊,待了好幾個月。據我所知,法國每個星期天都不營業、不工作、而且不血拼,這讓來自北美、成天逛購物中心的我震驚不已。他們星期天的行程沒不做那些事,只有「拜訪」與「活動」。
像我的老闆是個單親媽媽,她會帶著三個孩子和我去拜訪祖父母,或是帶束花去養老院探訪某位親友。有些週末,鄰居會突然跑來家裡,跟我們邊吃邊聊直到晚上。週末一定會安排外出,像是沿著海岸健行;騎自行車;到隔壁村莊的街道閒逛,望著一間間週末關門的商店櫥窗。我們只能看,卻不能買。這樣的週末感覺像是儀式,是他們文化的一部分,非常神聖。時間彷彿慢了下來。這些週末充滿著想像力,富含各種經驗,而且與前面的日子以及隨後而來的星期一,都有個明確的區隔。
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和一份自由撰稿的工作,我的星期六往往跟星期三沒有兩樣。其實,有時候星期六我反而感覺更忙。週末期間,我總得回應客戶和消息提供人士的線上需求,即便這是我的「法定」休假日也一樣。
但話說回來,有誰真的休假了呢?我週末陪孩子參加足球比賽時,就看過場邊的父母盯著iPad、偶爾敷衍地吶喊加油。有位朋友在星期一早上送完孩子上學後就開玩笑地喊:「TGIM!」慶幸孩子的無數比賽和活動告一段落,換來辦公室相對寧靜的時光。(註:原句是「TGIF!」是Thank God, it’s Friday!的字首縮寫,意指「感謝上天,今天是星期五!」)
然而,無邊界的工作生活不再只是自由工作者獨有,也不僅有高額收費律師或矽谷創意先驅才會面臨的現況。經濟衰退後,工作對許多人而言意味著身兼好幾份差事,每週的工作形式不再固定。而且,大多數的千禧世代只能在不穩定的工作裡努力求表現。
以我先生為例,他是個老師,晚上和週末他都忙著回應焦慮父母和學生的電子郵件,隨後還得抓緊時間再去忙與教學相關的工作,如批改和規劃課程。有天深夜,他還埋首電腦前苦戰時,我站在房門望著熟悉的背影對他說:「感覺我們每個人現在都像醫生,永遠都在待命,而且是回報率超低的醫生!」
有太多的週末,活動一再推遲、拜訪一再延期,歡樂和沉思也一再推延。「星期天晚上成了星期一早上」是《波士頓環球報》的一則聳動標題,直指許多上班族在星期天晚上就忙著查看郵箱,提前處理本來是星期一上午才要看的電子郵件。文中受訪的招聘主管和創投業者一致難為情透露他們不得不犧牲星期天晚上的原因:「因為其他每個人都這麼做,我最好也這樣做。」沒有人想要落後他人,所以我們只能跑起來、跑快點,任由我們的日子疾速流逝。
若是亞里士多德知道我們這樣公然忽視休閒,肯定會十分火大的。對亞里士多德而言,休閒不僅是給薪工作以外的時間。休閒並非是無需動腦的消遣或家事:例如一整個週末瘋狂追劇或全面翻修壁櫥。休閒是每個文明人的必需品;休閒是讓人拋開奴役義務,去反省、沉思與思索的時間。
但在今天,一說到休閒這個字,不免給人懶散的印象,意味著「無用」和「特權」。不知從何時開始,無趣的新教徒精神大當其道,化身為一句口號:「活著就要工作」,而不是「工作是為了活著」。要了解休閒的概念變得如何扭曲,只需看「休閒便裝」(聲名狼籍的時尚犯罪)徹底過時就知道了。
你也罹患「週日晚上焦慮症」嗎?
我心虛地安慰了兒子對週末的抱怨,但我自己心裡其實也在抱怨:有些東西不見了;失去的那一大部分正在改變我們的身體和靈魂。
我記得自己還是小孩時,在星期五上午就開始期待週末,等待著我的週末總是充滿各式各樣的可能性。每到週末,我父母的朋友,還有我的朋友,會塞滿整間屋子;一大早我們會打開電視看些爛節目。我記得大多數時候我會感到無聊,出於無聊我會拿起紙筆,我因此發現自己比較喜歡寫作,甚於畫畫,以及嘗試過的各類運動。時間一點都不緊,充裕得很,隨你探索。
如今,這些鮮活的週末經驗已經變少了。不僅是因為我長大了、不再充滿好奇;而是我的時間逐漸流乾,白天和黑夜都讓工作佔據了,還有一堆忙不完的家務事,這讓我變得焦躁,連自己都快認不得了。
在一項二〇一三年的調查中,百分之八十一的美國受訪者表示自己患有「週日晚上焦慮症」。當然,這樣的焦慮不只是針對即將到來的工作週而煩心,也是因為錯失享受週末的良機而悲傷,感歎自己又失去了一個週末!
有太多星期天晚上,我懷著虧欠孩子二天美好週末的歉意看著他們入睡,隨後自己也累癱了,這促使我決定深入去探索週末的問題:我們是如何失去它的?以及沒有它的生活會變得怎樣?
當我開始調查後,有兩件事逐漸變得清晰:第一、我不是唯一在星期天晚上感到失望的人。第二、有許多比我聰明的人正在為捍衛週末奮戰,而且也成功了。我訪談了一些為自己所愛事物而卯足全力保衛週末的人,這當中有為了跟家人多相處而重整工作週模式的CEO;有開始提供四天工作週的成功企業;還有要求員工星期五晚上放下手機、到星期一再拿起來的公司。
以珊達・萊梅斯(Shenda Rhimes)為例,她是個極為多產的優秀編劇、製片兼執行製作人,《實習醫生》和《醜聞》等熱門影集全都是她的傑作。她同時還是三個孩子的單親媽媽,可說比一般人加倍忙碌,而且每個人都等著她的吩咐做事;但她就是不再在晚上或週末回覆電子郵件。
有時候,我會試著效法這些人,學習跟時間建立新的關係。在新的關係裡,休閒跟所有美好的事物、以及所有工作的榮譽一樣珍貴。當你拿回週末之後,會發生一件有趣的事情:你也同時拿回你童稚般的放縱以及豐富的潛力。你會發掘出深埋在工作底下的自我;你還會發現,週末一旦過得精彩,你的人生也會因此活得精彩。
這是一本關於我們如何贏得週末以及如何失去它的書。但更重要地,這本書講的是該如何拿回我們的週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