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納薩尼爾.霍桑在他1844年發表的故事《拉帕其尼的女兒》(Rappaccini’s Daughter)中,敘述一名老醫生在圍起的神祕園子裡,栽培了有毒植物。在他的灌木、藤蔓面前,老人的舉止有如「在猛獸、致命的蛇或惡靈這類惡毒勢力之間走動的人;只要他放任它們片刻,它們便會帶來恐怖的死亡」。故事主角是年輕的喬凡尼,他從窗戶窺看,擔憂地「發現整理花園雖然是最簡單、無害的粗活,老人卻帶著這種不安的氣息」。
無害?這是喬凡尼窗下茂盛的植物在他眼中的印象,我們對自家花園和野外遇到的植物,也是這樣的印象;我們總抱著天真的信任。人行道上棄置的咖啡,我們不會撿來喝,但健行的時候,發現像為了滿足我們口腹之慾而出現的陌生漿果,我們卻會拿來吃。朋友給的樹皮和葉子雖然無法辨識,我們卻覺得自然的東西都無害,而拿來煮藥茶。抱嬰兒回家時,我們急忙在插座上加裝安全罩,卻無視於廚房裡的室內盆栽和前門的灌木──更無視於每年被插座電到的人只有三千九百個,卻有六萬八千八百四十七人植物中毒。
歐烏頭漂亮的藍色花朵帶有劇毒,能讓人窒息而死;洪堡鼠李的漿果會造成緩慢但致命的麻痺。你可以經年做園藝,不用為歐烏頭這類植物所苦;健行無數哩,不遇上洪堡鼠李的灌木。然而,你早晚會看到植物界的黑暗面。到時候,你最好有備無患。
筆者寫這本書,不是為了讓大家嚇得不敢去戶外。恰恰相反。筆者認為,多沉浸於大自然很有好處──但我們也應當了解大自然的威力。我住在地形崎嶇的北加州海邊,每年夏天,太平洋就會從背後偷襲在海灘度假的一個家庭,帶走一條生命。我們這兒的居民,都知道所謂的瘋狗浪會毫無預警地奪人性命。我愛大海,但我絕不會對它失去戒心。我們對植物也該有這種帶著防備的敬意。植物能滋養治療,但也能帶來毀滅。
本書裡有些植物,素負臭名。有種雜草害死了林肯總統(Abraham Lincoln)的母親。有種灌木差點讓美國最著名的景觀設計師佛瑞德列克.奧姆斯德(Frederick Law Olmsted)失明。有種花朵球根讓路易士與克拉克探險隊(Lewis and Clark expedition)的成員生病。哥倫比亞和玻利維亞一種刺激性的小灌木「古柯」為全球的毒品戰爭推波助瀾。而古希臘人則將嚏根草用於世上最早期的化學戰。
態度惡劣、窮兇惡極的植物也不可不知:葛藤曾在美國南部吞下汽車、房子,而名為殺手藻的一種海藻從賈克.柯斯托位於摩納哥的水族館裡溜出來,逐漸覆蓋全球各地的海床。可怕的屍花會散發死屍的臭味;肉食性的豬籠草可以吃下老鼠,而鐮莢金合歡住了兇狠的螞蟻大軍,誰敢靠近就遭到攻擊。甚至致幻的蘑菇和有毒藻類這些植物界之外的生物,也因為作惡多端而名列本書中。
如果本書能有娛樂、警告或啟發的效果,就達成了我的目標。我不是植物學家或科學家,只是喜愛自然界的作家、園藝家。書裡的這些植物,是世上數以千計的植物中最迷人、最邪惡的成員。如果想找概括性的有毒植物辨識指南,我在參考書目處有特別整理出一節。如果懷疑有人植物中毒,請不要為了確認症狀或診斷,浪費寶貴的時間翻找這本書。筆者雖然寫了許多毒物可能的影響,但有毒物質的效力可能依植物體大小、中毒時刻、氣溫、植物部位、消化情況而有很大的不同。切勿自行判斷,請打電話到美國毒物控制中心(800)222-1222(限美國地區),或尋求緊急醫療援助。
最後提醒你,請不要拿不熟悉的植物做實驗,也不要輕忽植物的力量。在花園做事要戴手套;在小徑上吞下漿果或把植物的根丟進鍋裡之前,請三思。如果家有幼兒,要教他們別把植物放進嘴裡。有寵物的話,請除去牠們環境中的有毒植物。說來悲哀,種苗培育業者毫不重視辨識有毒植物的重要性;務必讓你的花卉中心知道,可能傷害你的植物要加上有效而精確的標示。並且借助可靠的資訊來源,分辨有毒、藥用和食用植物(網路上流傳不少錯誤資訊,可能造成悲慘的後果)。筆者不會避提有毒植物,但將之納入本書是為了警示,而不是背書。
筆者承認自己深受植物界的犯罪元素吸引。我愛了不起的反派,無論是花展中的綠珊瑚這種枝狀的仙人掌(其腐蝕性的汁液會讓皮膚受傷),或是在沙漠盛開的迷幻性夜花,毛曼陀羅(Datura inoxia)。分享它們黑暗的小祕密帶來的樂趣,令人無法抗拒。何況這些祕密不只潛伏在遙遠的叢林裡,還會現身我們自家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