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會貝多芬

Ⅰ Etouffer insensiblemente　～壓抑而冷漠地～
 
１
 
沒有前奏，貝多芬的《第三○號鋼琴奏鳴曲》突然開始了。
 
連綿不斷的流暢演奏，忽然放緩速度停佇下來。音色宛如行走水面般優雅而幻想。這首樂曲的第一樂章，原本就是將不同的速度、節拍融合為一，具備兩種不同的性格。正因為如此，才格外撥弄聽者的心弦，將聽者引入幻想境界。
 
重重的一擊之後，接續的是和緩的旋律。第九小節出現的第二主題，是與第一主題大異其趣的表情豐富的慢板。委身在思索風味十足的旋律裡，會讓人想要永遠浸淫在這樣的悅樂之中。
 
高出一個八度的第一主題。接著旋律困惑地四散，重現出加上變化的第二主題，將音符聚攏在一起，繼續前進。這亦是兼具不同速度與節拍的樂曲的特色。
以為消失了，復又浮現，以為浮現了，又幾近消失。第八十六小節開始的尾聲，有種彷彿漫步於冬季森林的靜謐。
 
這份靜謐特別美好。不是如臨絕望深淵的死寂，也沒有絲毫的猶豫與後悔，這種充滿自信與慈愛的靜謐份外美好。
 
琴音逐漸變得細微，四分多鐘的第一樂章安靜地落幕了。
 
沉醉於樂曲的天生高春忍不住吐出滿足的嘆息。不能小看了隨身聽，即使是透過耳機，也能充分傳達出貝多芬的精彩。尤其是第三○號鋼琴奏鳴曲的第一樂章，想要平定心緒時，能發揮出超越鎮定劑的效果。直到上一刻仍激動難平的心情，現在已靜如止水。
 
他聽同為司法研習生的朋友說，也有人會用隨身聽落語 。理由好像是古典落語的內容結構邏輯分明，最適合用來理解法學理論。但對天生來說，遇上關鍵時刻，他還是會聆聽最心愛的貝多芬。
 
第二樂章的音符蹦跳起來的瞬間，天生按下停止鍵。如果能夠，他想聽完整個樂章，但研習所就在眼前了。
 
他取下耳機，站在建築物正面。
 
他超過十年以上的目標——司法研習所。辦公大樓五棟，集訓大樓三棟，研習大樓一棟，加上體育館和操場，廣大的占地威懾了觀者。這也是當然的，因為這裡是這個國家一切司法機關的登龍門。
 
天生跨出腳步之前，先深吸了一口氣。四月的空氣帶著櫻花的殘香，讓心胸一片清爽。
 
好了，自己的夢想即將從這裡展開。受盡父母嘲笑，每回落榜，便遠離他一步的夢想，終於在這天實現了。
 
萬中選一者的恍惚與不安貫穿全身。
 
是緊張的顫抖嗎？肩膀哆嗦了一下。現實的是，原本平定下來的心情，又再次亢奮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