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寫給所有住在這座城市的居民
有時會覺得夢彷彿離自己很遠,但在某個晚上當你明明故意早睡,卻做了一場精疲力盡的夢,害得你隔天起床後感覺有睡跟沒睡一樣的時候,其實也就沒那麼遠了。寫詩也是,我總習慣在深夜才突然想起今天發生的所有,然後轉變成一篇篇似詩非詩的作品。
記得自己是從國中時期開始創作,雖然不成熟但多少也能看出未來作品的脈絡,也許青澀,但有時我更覺得年少所寫的才能叫作詩,而現在也只不過是抒發自己心情的雞湯文罷了。有些人覺得經歷過愈多,或許就能寫出更好的詩,但我總覺得這句話只說對了一半。如果人生是條道路,總有無法到達的地方,有些路你可以重新走過,但有些路走過之後就不再是原本的樣貌,又或許它就這麼永遠消失在你的地圖上,無法再被提起。
這本詩集橫跨約十五年的時光,依照我的生命階段分成五個章節,從最遠的〔湛藍與橙黃交織的橘〕到最靠近現在的〔那些失去與再也不回的〕,當你每翻過一頁,書裡的我就又年輕了一些。原本想以題材作為分類選集的方式,但隨著年齡變化,就像居住在五個不同的城市,竟也有截然不同的寂寞感,最後還是以人生階段作為章節的區隔。
〔湛藍與澄黃交織的橘〕所呈現的是心態在變化中取得的一種平衡。那時的我算正式的搬進第一座城市,開始流浪在各個群體之間,體認到這就是寂寞的樣貌,但也就自此不斷沉溺其中。就像所有的情緒在那片湛藍的天空,隨著時間變換沒入在另一端,於是交織在陽光消逝的那片澄黃中,形成了橘。
〔博愛路十八號〕是電影《盛夏光年》中「新城照相館」的地址,這部電影在我十九歲生日那天上映,至今依然最能貼近我所謂的寂寞。也是直到進入這座城市,我才看見了寂寞的全貌,卻也意外成為將來搬遷至其他城市的最大推手。那時總以為只要畫了藍圖,就能夠朝著所期待的方向前行,但行星總有天會脫離軌道,不再隨恆星運轉,即使創物主也無法掌控你所管轄的。你依然是你,我們卻也不再是我們了。
〔寂寥的城市〕首次在二○○六年以詩名出現,雖然該首並未收錄,卻成為這本書最核心的概念。離開群體的我搬進了新的城市,這座城市人煙稀少,絕大部分都是自己與自己對話。開始習慣所有的事情都要獨立進行,然而有更多時間去探索未知的國家、挑戰超越自己極限的運動,以及面對即將淪陷的日常,必須汲取所有的靈魂直至乾涸後才罷休。居住在這座城市的人是否也和我一樣,都被那所謂的「命運」支配,即使不願承認也必須依循,走在那條聳立在懸崖邊的小徑。居留在這座城市的時間並不長,僅只短短的兩年,卻也占了最長的篇幅,或許那是我們總有一天都將經歷的,在刻下什麼,也什麼都沒有之後。
〔Sukhumvit〕(蘇坤蔚)泰國三號國家快速道路,全長488.4 公里,從首都Bangkok 開始,經過Phattaya,一路到Khlong yai 結束,並接續柬埔寨48 號公路,持續延伸158.6 公里。那是一段漫長、悶熱且多驟雨的旅途,就連平凡的日子都被強行延伸,時間的規則也就這麼被破壞。除了手機提醒那該死的待辦事項之外,其他的似乎都不再那麼重要。在這座城市即使走在熟悉的街上,偶爾也還是會迷失方向,但總能在兩三個路口後莫名回到正確的方向,接續著走下去似乎也就喜歡上這種感覺,能不能到達目的地也不再那麼重要。住在這裡的我和在其他城市不太一樣,大多時間是在想念過去,想說的話也變得較多。
〔那些失去與再也不回的〕與前座城市的居住時間隔了三年,這三年中我沒寫出任何一首詩,而是沉溺在一段沒有未來的構築,那些日子是那麼誠懇而確實,但就像這世界上所有的事物一樣,有天終究會消逝。我的創作來源大部分是來自消化了這城市的寂寞之後,所記錄下的文字,於是在經歷過劇烈的崩塌後,變得更加凝鍊。常想如果有天那些城市都消失殆盡後,我是否也終將成為那個「失去與再也不回的」。
在下定決心要出版這本詩集時,遇到了許多不曾經歷過的困難,然而生命就是那麼無常,每當你遇到新的困難,過去就像一套搜尋系統般找出你曾經歷過的,然後轉變成你所需要的養分,或也間接阻礙了你順利完成它的路。原本計畫從編輯、排版、校稿到印刷都獨立製作,彷彿回到了十年前在「右線樂團」製作EP 的那些日子,而在今年卻意外收到松鼠文化願意全心擁抱這本詩集的消息,才能讓這本詩集以如此完整的方式呈現。感謝凱俐,在出版這本詩集時不厭其煩的陪著我確認每個細節,在創作與設計上提供最大的空間,並解決所有在出版過程中所遭遇的困難與選擇,是我人生中遇到第一位如此熱愛出版的人。
最後想特別感謝寶珠,對過去寫詩的我給予莫大的支持,還有曾經一起努力過的部落格夥伴:那些草兒、湛、歲月雜抄、溪南渡口,有你們的陪伴才培養出我持續寫詩的習慣。謝謝老弟黃詩哲,在我面臨選擇障礙時總能提供最精闢且合適的方向。更要感謝畫家林立偉,特別為了這本詩集畫了封面。最後,感謝購買這本詩集的你,希望它能夠陪伴你們度過許多寂寞的夜晚,如同那些我曾經度過的。
僅將本書送給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張竹亞。
2021/11 寫於桃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