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夢境書

壹　起始
遺落夢境的守護者
 
這名女子，她可有名字？
即使有，也只有幾個人知道。
熊知道她的名字。
凡塵眾生之中，只有這一頭熊，
她會喚為朋友。
他們共有信任和愛。
她住在夕霞與晨曦之間，
那是屬於蛾的時間，
是貓頭鷹和蝙蝠的時間。
 
熊嗅得出夢的氣味，
夢似細流一般，潺潺流經空氣，
她和熊就循著細流，
追獵至源頭，
網羅收集，裝幀成冊。
那氣味並不甜美。
她對噩夢不感興趣。
她只尋找美，
不過悲傷令她著迷，
因為最深刻的美
往往隱匿在悲傷之中。
 
狂野的夢
他們最是盼望尋獲。
這些夢的氣味，
像濃綠的苔蘚和地衣，
也像樹根盤繞穿入泥土之處、
古老的岩石，
和蛾翅上的粉塵。
這所有的一切與其他事物
告訴他們該去向何處，
該跟隨什麼樣的夢。
她會不會閉上雙眼，
吸進某一段夢的細流？
這是不是她捕捉夢的方式？
 
只有大熊知道。
但若你在晨光下醒來，
發現床邊有一本小書──
有著裝幀美麗的書封，
那你就會知道昨日夜裡
他們經過了，而你原本做了個夢，
即使醒來的剎那
已經把夢的記憶掃向很遠。
 
你會知道，他們循著氣味來到，
在這裡待了片刻，收集你的思緒，
編織、捲繞、抄寫，
為你的夢境上色，納入收藏，
名為《遺落夢境
與半幻想物的圖書館》。
你也會知道，
他們遠走之前，她留給你這份禮物。
一本夢的小書。
 
貳　慰藉
金兔子之歌
 
她記不得是什麼時候，她第一次
回頭，發現一隻小兔子跟著她。
用黃金細細雕琢，腳下踏著
一張薄板，附有小巧的輪子，
他就在那裡。每一次
她環顧四周，總瞥見
小小一道金光。
論形論貌，他都
無比纖巧，像是為
精靈的孩子特製的玩具。
他一路跟隨她回家，
在她拉開滑門的瞬間，
從她身旁悄悄溜入，
從此進入她的生命。
 
又過了一陣子，也許是幾個時辰，
又或許是幾天，她發現自己對著兔子說話。
起初只是獨自感嘆，天空晴朗，
櫻花綻放，和風拂面。不出所料，
某日，一個柔和的聲音回話了。
她不覺得是自己擁有這隻兔子。
真要說的話，倒像是反過來。
 
又過了一陣子，她取來一條細線，給兔子的踏
板繫上結，從此每當她走動，看起來不是兔子
跟著她，而是她像孩子一樣，牽著奇妙的玩
具。旁人見她經過，如果沒看見那條細線總是
鬆鬆地牽著，永遠不算真正觀察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