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問題比尋找答案更重要》前言
我想嘗試這樣的教學
如果能去某間自己喜歡的學校,教導感興趣的課程也不錯。當我接到出版社委託時,腦中立刻浮現「紀伊國兒童之村學園」與那裡的孩子們,當然也隨即想起了學校裡的大人。
「紀伊國兒童之村學園」(接下來簡稱為「紀伊國學園」)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一九八四年,由現在的學園長堀真一郎等人發起「新學校創造會」。他們為這個國家的教育方式感到憂心,想創立截然不同的學校而成立。
這項創舉深受兩位教育家的影響,包括提出「首先要讓孩子們幸福。一切都以此為出發點」,有「世界上最自由的學校」之稱的夏山學校創辦人亞歷山大.尼爾(Alexander Sutherland Neill),以及主張比起書本裡的知識,實際動手與身體力行才是教育根本的約翰.杜威(John Dewey)。他們以效法兩位先驅為長遠目標,在和歌山縣橋本市綠意盎然的深山中,創立了日本前所未有的新形態小學。那是一九九二年春的事。此後二十七年間,這株「教育的幼苗」除了校本部以外,也在山梨、福井、北九州萌芽,今年第五所校區在長崎誕生。
這五個校區都設有小學部與中學部(最早成立的「紀伊國學園」還附設高等專修學校),這幾處「新型態學校」以共通的理念成形。所謂新型態,是因為「沒有」許多學校存在的制度。就讓我引用堀學園長本人的話來說明。
1 不設年級。一個班級的成員包括不同年齡的學生。
2 日課表不標示一般的科目名稱。大部分是稱為「計劃」的體驗學習。
3 沒有作業。沒有上下課鈴聲。沒有考試。也沒有常見的聯絡簿。
4 校內不以「老師」稱呼大人。通常以名字加上「先生/小姐」或暱稱代替。
5 大人的薪水沒有差別。不分年齡與職種,全職人員的基本薪資全部都一樣。
6 學校沒有走廊。校舍沒有隔間。
7 學校不與地方社會隔絕。地方社會是極佳的學習場域,在地的人就是有才幹的老師。
8 沒有強迫性的儀式。沒有開學或畢業典禮,而是舉辦「入學慶祝會」、「此時不得不說再見的告別會」。
9 沒有校長室。校長的座位設在職員室角落,辦公桌跟其他老師相鄰。
10 (還有最後一則)也沒有資金……!?
通常說明到這裡,大部分的人都會問:
「那你們學校到底有什麼呢?」
我們的答覆是:
「有很多有趣的事喲。」
──堀真一郎《增補 自由學校的設計》黎明書房
這所學校並不是簡單設立,沒有取得認可的自由學校,而是獲得文部科學省承認的正式學校,為了保障學生的自由,所以採取上述原則。同時也盡量避免過於偏重知識的教學,但仍希望維持學生基本的「學力」。「新學校創造會」的成員有很多難題必須解決,所以他們花了八年才創設這所學校。
我造訪「紀伊國學園」大約是七年前。
當我踏進校園後,打從心底感到訝異,或許那是因為看見這裡對於長久以來,我對「學校」這類空間所抱持的諸多懷疑之處,報以理直氣壯的回答,讓我深受感動。
這所「學校」每週會召開一次全校會議。只要是這所「學校」的成員,不分大人或小孩都會參加。所有跟這所「學校」相關的重大決定,都是在全校會議中決定。另外在投票時,不論小學一年級生或校長,同樣擁有一票的權利。
這麼小的小孩,究竟懂什麼呢?──比起我們常聽到的質疑,在這裡更注重的是尊重兒童的人格。不,應該說是尊重每個人的人格,以此為出發點建立全校會議。而且與其說這裡是作出決議的場合,不如說是教導接納異議的場所。
當然,這個世界上沒有烏托邦。所以即使在這麼理想的學校,仍存在著許多困難、矛盾與問題,但是大人們也不打算隱瞞。或許最吸引我的正是這一點。
我曾經多次造訪「紀伊國學園」,以及離我居住的地方最近的「南阿爾卑斯兒童村」,最後決定讓自己的孩子們入學。我並不是外部的觀察者,而是置身其中,一起思考。
由於跟這所學校有所關聯,我獲得了許多經驗,也思考了很多事。或許更該說是自己學到了很多。
在這裡,不論召開什麼樣的「會」,都不會要求孩子們整隊,因為毫無意義。學生可以站在自己想待的位置,或是從容地坐著,見證過程。
在各種「會」的場合,大人說的話都很簡短。因為他們只直接對學生說必要的內容。而且不論召開什麼樣的會,實際上執行、動員全體的也是學生們。大人依照學生的指示配合。因為學校的主角不是大人,而是孩子們。
不知不覺,我發現自己好像也成為這所學校的「學員」。在這裡「大人」與「小孩」之間,彷彿就像「作家」與「讀者」的關係。不論團體規模極小,或是龐大到難以想像,當共同體的成員思考著必須直接面對的問題,我總是想起學校裡召開會議的情景。
這次我授課的對象,正是前述「紀伊國學園」各校中唯一的高等專修學校「紀伊國國際高等專修學校」的學生。這所「紀伊國高專」,當然也承襲了「紀伊國學園」的理念與形式。儘管我在大學中已經「教導」了學生十四年,但是似乎從來沒有像這兩天的「講座」這麼緊張。如果大家願意詳讀內容,我將感到無比榮幸。
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從整個講座中獲益最多的人不是學生,而是我自己。
我由衷希望,像這樣的嘗試可以推廣到更多樣化的場所。
《哲學人生問答》前言
不只「活著」,要「活得良善」
第一部的標題「活得良善」引用自柏拉圖對話集《克力同篇》。《克力同篇》中出現了「最重要的不是只有活著,而是活得良善」這段文字。
這段話意思是說,人活著有其目標,也就是「善」。這裡的「善」在希臘文中是「有用處」之意。從活著這件事開始,不論做什麼事情都有目標,而該目標即「有用處」。
這裡的「善」也可進一步替換成「幸福」,因此「活得良善」就是「活得幸福」。希臘與羅馬的哲人都說「凡是人無不渴望獲得幸福」,換言之,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不想獲得幸褔」、「想變不幸」等選項。
在這個大前提下可以討論的只有「怎麼做才能獲得幸福?」多數人都渴望獲得幸福,但若實際上一點都不幸福,是因為選擇「獲得幸福」的方法時出了差錯。
「成功」不等於「幸福」
應該有很多人認為「成功即幸福」,或者說「只要成功就可以獲得幸福」。這種人把成功當成獲得幸福的手段,不過我們得好好想想,成功到底是否真能帶來幸福。這是這門課最主要的目的之一。
以前有個哲學家叫「三木清」,生於一八九七年,一九四五年去世。說是「去世」,用「被害死」來形容更恰當。一九四五年日本戰敗,因涉嫌違反《治安維持法》遭逮補的三木清當時人在獄中,然而敗戰後政治犯、思想犯並未立即獲得釋放。同年九月,被囚禁在單人牢房的三木清在無人照料的情況下離世。如果敗戰後立刻被釋放的話,或許不會走到這一步,所以才說他並非去世,而是被害死的。
三木清留給後世《人生論筆記》一書,高中國文課本也曾收錄其中內容。可能有不少人被書名吸引買了這本書,翻閱後卻很難馬上理解,沒能讀到最後。
三木清在書中將成功和幸褔放在一起討論,表示「幸福關乎存在,成功關乎過程」(《人生論筆記》)。所謂「成功關乎過程」,意思是為了成功,必須達成什麼才行。以各位來說,成功應該就是唸書、上大學、畢業後進入一流企業工作吧,不過現在還沒有上大學,所以還沒有成功。
另一方面,所謂「幸褔關乎存在」,意思是我們並非「變得幸福」,而在當下這一刻就「是幸褔的」。大考在即,各位目前還沒有拿出任何結果,不過就算還沒有結果,就算尚未成功,現在在這裡的各位都「是幸福的」。